老娘偎在沙发里

江枫(永年)

<p class="ql-block">  回去埋五大,知道娘又跌了,就在炕洞门口。脚崴了,右脚踝疼。但白事在街道,我要忙三天,娘还得先忍着等我们忙完丧葬。</p><p class="ql-block"> 那几天里,同样病着的五娘还心细到让我们从事上来回给父母捎饭。大家都忙着时,就有坤严哥家的大嫂帮着提饸饹汤送回村里。</p> <p class="ql-block">  终于事毕天晴,趁姐也同在,就一起动员娘跟我们下咸阳。</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咸阳过过几个冬,年纪更老些后是拒绝下咸阳的,除非看病住院,那也是出院即回老屋。</p><p class="ql-block"> 去年元旦前后二老同时住院后,“康养”出院被我和姐哥一道拖下咸阳。但过个腊八,就心变了,要回老家又怕我们不让,竟曲线求助喊侄子博博送他们回老家。无奈,只好我随行送归。</p><p class="ql-block"> 岂料就在那天,到家一个多时辰后,妭就殁了。庆幸他们赶回。算来应当是妭和父母前后上的塬,而当时并不知道妭还在县住了三天院。(我总惊异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情牵,要不是父亲不可理喻地嚷着要回去,妭歿后的盈尺大雪封路,我们回老家都难,父母根本不可能回得去赶上奔丧。)</p> <p class="ql-block">  娘只说同意跟去镇卫生院拍片看看,却被我们“胁持”下了咸阳,石膏都打了她还在怨声。我说镇上卫生院拍片还得上二楼,没电梯,谁把您能背抱上楼梯?而咸阳家门口医院平出平入就能进拍片室么。她算认了。</p><p class="ql-block"> 再说,“伤筯动骨100天”,何况老年人骨伤三个月也未必长得好。就安心在城市过冬吧,马上要供暖了,呆在房子里安全方便又暖和,就忍耐一冬吧(老人进城主要受不了“禁闭”,还说家里自由)。</p> <p class="ql-block">  在那持续两月的连阴雨里罕见的晴和秋日,我们娘仨从旬邑淳化那路走银百高速下了咸阳。</p><p class="ql-block"> 一切顺利,也赶在了太和医院下班前。拍片的确骨折,不严重,但裂纹愈合需打石膏固定,还得加强营养,这对娘的素食是个难事。姐和哥就每天想法子“外援”,尽量供应有营养的素餐。半月下来,娘算是渐渐地适应了。</p> <p class="ql-block">  难在行动不便,得昼夜有人陪侍。为了方便起居,利用客厅沙发床,尽量让娘起身省事如厕省距。</p><p class="ql-block"> 本来,姐是备好了尿不湿的,可以省得起夜,甚至备了可移动坐便器。可娘是内心极自律的人,根本不“随便”。除非病中遗尿,穿了纸尿裤也是白搭。真让人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她自己也极难为情地说“可那不由人么!”坐卧都不可能小便,大小便都得入厕。</p> <p class="ql-block">  没办法,就只好那样了吧。我还劝导她说领导人长时间站在台上作报告,咋讲几个钟头话都不用上厕所?都是纸尿裤的功劳。娘说,咋跟眼领导能比嘛?我说是咱要向领导人学习。她说,那也和人家不能看齐。我又说小孩躺炕上睁着眼都能尿得床床哩,娘就不高兴了,觉得拿她当不慬事的娃娃看,甚至会生气觉得不够尊重她了吧。</p><p class="ql-block"> 有时入厕频繁了,娘会抱愧说看我起夜次数多的,把你整得睡不好。我说,大小便失禁才叫可怜,您这是心里把自己管得严,才不遗尿。你要是真心疼儿女,就该习惯躺床上或靠着沙发放心尿,纸尿裤一整夜不起床也尿不湿的。她就又可怜不无委屈地说“我那样小便不下么!”,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能站着尿便是当领导的,那蹲身就成为另一种守持,也是母仪的尊严吧。不能以此来分人的高低,性别就是男女有区别,如此而已。)</p><p class="ql-block"> 算了吧,纸尿裤就是个样子,还不如不用,自己行动倒方便。</p> <p class="ql-block">  这几天娘已经渐渐地适应了,起两三次夜也就到天亮,她便兴奋起来,不用耽心天迟迟不亮而自己频频起夜,以至紧张得不睡,结果熬着夜反倒每过一小时就得喊我起来扶她。看我被她一次次从半睡中叫起,就又一遍遍絮叨着谦意的自怨自责。心理的恶性循环搞得自己紧张又疲倦,昼夜都浑沌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安稳平静下来的老娘,斜依在沙发里和姐或哥说道着村里的人和事,以及亲戚或自己经年记忆里的往事,如数家珍。她头脑清,记性又好,几十年前的事记得真切。</p><p class="ql-block"> 到霜降了,还下着冷雨。村里同一天两家请职客,江平他妈歿了而海强蛮子要给儿子娶媳妇。两个蛮子家都有了事,大蛮子当完孝子又得接着来当总管。薛官明又歿了,他妹夫张金金正陪侍春宏舅爷,县上事一毕又得上塬去埋“娃他舅”。狼舅爷前阵病危,两个儿子治科应科便先后从新疆赶回来,治科表叔承包的数百亩地都不种了。现在老人家却又活过来,倒好转了,等着安顿他的人们就笑说可能是他家近邻的五大把这岁舅爷给替换下了吧。但俩表叔当下又不能返疆,这就是守候。</p><p class="ql-block"> 娘偎在沙发或依在床边,絮叨着村里的家长里短,让久不归家的游子听着新鲜,就像平凹招呼乡党来城里到家咥捞面吃搅团,主要为听乡亲谝闲传,而他美文写了一篇又一篇,乡情亲情更是连成串。</p> <p class="ql-block">  记得米寿的二外爷在耄耋之年<span style="font-size:18px;">说出的话</span>令我和哥都惊异他老人家像是伟人哲思,常常智慧而深刻。看来,一个人只要不犯糊涂,活到七八十岁可不是白过的,历尽苦难经遍风雨看透世事,人也真就活明白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不黏不浑的老人的确是宝,如此来另解“家有八十老母”其实是在“炫富”。如今父母都到了八十多岁,那就是丰厚的财富。</p> <p class="ql-block">  10:00娘醒了,就到这吧</p><p class="ql-block">乙巳年九月初十(2025年10月30日)次日凌晨5:27校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