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青岛

塞外春晓

那一年我们领受了去青岛接商品车还连带着为公司职工拉大白菜的任务，我和司机王有才、赵勃海再加上业务科的宁卫平共四个人，商品车共两部，为产于青岛的一汽解放牌柴油货车。那些年冬季，公司为职工搞生活拉大白菜是常项事情，拉菜的区域就是河北保定周边的几个县，比如唐县、定县、徐水、满城、曲阳等等，而我们从青岛回程时正好路过这些县区。

青岛在早年曾被德、日列强先后侵占，那里的人民一度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直至新中国成立才让她又回到祖国的怀抱。我上小学时便知道了这座美丽城市的大概情形，也一直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去拥抱她，所以，这次任务对我来说不外乎是一个意外惊喜。

我们走前正赶上公司在为职工们安排分住福利新楼房的节骨眼上，又临近春节，四个人都有些担心，怕分不上合适的房子。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对普通职工来说，分一套新居楼房很是难得。公司吕经理对这些情况也心知肚明。他给我们四个人一起谈了话，让我们放心的去接车并拉回大白菜，房子的事绝不会让我们失望。听完他说的一番话，我们也就释怀了。

我们先是坐火车到了北京，然后在那里转车去青岛。在北京火车站等了好长时间排队到售票口，却被告知卧铺票早已卖完，没得办法，只能拿硬座票去熬一夜。当年的铁路交通条件不比现在，卧铺经常是一票难求。

熬了一夜硬板儿，第二天上午时分终于到了青岛火车站。因为是三九节令天寒地冻，一下火车浑身感觉刺骨的凉意扑面袭来，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困乏不已，我们不假思索的上了一辆招揽旅客的小面包车，随着一路颠波，十多分钟后，来至了一处位于东平路的二层楼小旅店。办好入住手续，我们也累的厉害，随后便各自上床去倒头大睡。

吃罢午饭我们继续眯觉。因为季节不对，又加上入住的环境偏僻，人们都没有游逛的兴趣。但我睡至三点多却再无睡意，看他们三个人还在躺卧，不知是困的装睡还是真的深睡。我却顾不了那么多，干脆自个儿出门，想着去闲逛一会儿。

午后的天气晴好，也有了些暖意。我看门口左手有条大路，边顺着溜达过去。眼瞧着路边的楼房都比较老旧，而且色调都很灰暗，看那墙壁像有股潮湿的样子。我想不用问，这都是缘于这个城市紧傍海边空气中湿度大的原因。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一艘很大的货轮，原来此地紧靠着一处阔大的货运港口。我怀着好奇心朝着港口方向直走了过去，但近前一瞧地面却是乌糟糟的，却原来是几艘卸煤的大轮船。这海边风也格外的硬，阵阵寒意又扑面袭来，时间也不早了，我随即失去了继续往里走的兴致，便随手捡了几个地上的贝壳，返身走回了旅店。

第二天早餐后我们便坐公交车直奔位于市郊那处提车的仓库，去的一个叉路口上我看到有块通向崂山的路标。仓库保管员看过我们的提货单后说车子还得等两天。我们问为啥，他说是得按排队日期的顺序提车，因为产量跟不上来。但这个时候已临近春节，再加上心忧分房的事情，我们都想着早些赶回去。所以返回旅店的时候大家都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可这也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因为当年正是市场经济萌芽状态，好多商品都是供不应求，全国上下的物资供应几乎都是卖方市场。

又熬了两天我们终于等到把车提上。我和老王开一部，小宁和小赵开另一部。等我们七拐八绕的回到旅馆后已是深夜，这样迟归其实是我们有意为之。因为住在市区路途生疏，为避免货车入城违章被查被扣的麻烦我们先去做了其它事情，把车子彻底检查修整了一番，把柴油加好，打问清楚出城路线，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始返回住地。

这一次匆匆离去没有悠然的细逛青岛也是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季节不对路，天寒地冻不应时。其二是所旅居之处偏僻，地利欠佳。其三是任务所迫时间不赶趟。至于那些泳场海滩、红瓦白壁的别墅样屋舍、水族馆、栈桥等等景点都是多年以后才再次光临的。

隔天我们打早就出发了，外面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出城方便顺当。按照既定行车路线我们先是到了平度，接着又赶到了潍坊。从潍坊一直往西绕过了淄博城再前行，当城市一片灯火通明时分，我们来到了济南郊外，当晚就夜宿此地。就那个年代，那样的路况，那样的车型，我们头天一家伙就干出将近五百多公里，这情形归纳为一句话就是：归心似箭。

第二天我们离开济南，赶路的速度还是如前一般。从济南一气儿干到德州，随后直插衡水，当夜幕降临时我们又来到了保定。这一路走来很顺，而且是相当的顺，但闹心的时节往往就发生在这不经意间。晚饭桌上我们敲定明天就在周边县区买白菜，然后于当日一鼓作气赶回去。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在保定晚饭后不久两车就叉开失联了。

具体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出饭店时小宁他们的车在前面先行，我和老王随后。走出没多远我们的车子就抛了锚，等我和老王好不容易鼓捣完再追赶，他们早就没了影儿。那年头也没有手机，他们呢，还以为我们一直尾随着，就此两车失了联。我们俩心急火燎，虽然是黑天摸洞的，但为了尽快追到他们又一气儿干出好几十公里路，最终无果并在一个车马大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起来向人一打问，说这里是满城县的区域，我和老王合计一番后决定就在这里买白菜，因为此前已商定好，由我们这辆车拉白菜。正好这店里有两个本地乡下的菜农，听闻我们的需求后便极力推销他们的白菜，开始说是一斤白菜要1.8分钱，后经双方讨价还价最终定为1.6分。随后两位菜农领着我们直奔他们的菜地，路上经过一处集镇时很是拥挤哄闹，我们正小心翼翼通过时却被两个警察将车拦住。警察问我们因何到此地，我们据实相告，并让那两个菜农作证并说明。随后警察把那两个菜农给教育了一顿：人家山西的司机是外地人，不清楚咱们这里的规章可以原谅，但你们怎么就明知故犯呢？为了省事少走路就敢往这里闯，罚你们款吧你们又要可怜兮兮的讨饶，今天就算了，赶快领着人家从前面叉道绕开集市过去，警告你们这一次，下不为例啊。两个菜农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应承着，然后领着我们离去。我们也常出了一口气，遭此虚惊一场我们行车就更加小心了。

到了菜地一瞧，他们的确是没有虚言，好家伙，水嫩碧翠的大白菜一眼望不到头。满满顿顿装了一车，将近四千斤。说起来这五吨的车才装了两吨，全因为大白菜的比重小体积大，我们用两根长长的大绳捆了好半天才算搞定。

拉好大白菜我们就快马加鞭的往唐县赶，天傍晚时分我们便射到了县城的郊外，可就在这里，不期然间却突遇到了小宁他们的车正停在路边。这让我和老王异常的兴奋，在此特殊情绪下，我们一改往日单位里的那种市俗平稳常态，四个人又惊又喜，不由分说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小赵也忙不迭地讲述了我们彼此间失联的原委。原来那天晚上发现我们跟丢后他俩也心急如焚，那时没有手机、传呼机这些玩意儿，好在他俩急中生智，就在我们返程的必经之路附近找了家旅店住下来，然后算计着我们拉白菜返程到这里的大致时间，最终把我们等到截住。晚上，我们一齐欢聚了一餐，饱饱的睡了一个安心觉。

隔天我们起早就驱车往家里赶，先是走到曲阳，然后又奔向阜平，在翻越阜平跨境山西到大营镇的山路时又经历了有惊无险的一次遭遇。爬山时一切都还顺利，等下山时那路况就显得格外的特殊，如从空中俯瞰，那山路山势犹如一整块巨型的石板被斜靠于大山的一面陡坡上，那山路就像一条条首尾相连的巨龙，上下盘旋左右绕曲。这下山山势与爬山那面迥然不同，可以说不时的险象环生。这条路上拉白菜返程的车密密麻麻，远远看去犹如一个个甲壳虫在慢慢的蠕动。这时，我们发现前面不远处有辆也是拉白菜且异常的车子在晃晃悠悠的行走，我仔细一瞧，这车的右面车厢外鼓出很大一个包，一看就知道，那是右面没有固定好的一部分白菜坠了下来，但行车路上他们可能没的办法弄，只能靠盖车的篷布紧紧的包裹着凑合走。所以这车不敢往右面靠，占的里道很多，更不敢快走。照这情形，如果我们继续跟着它后面磨蹭，那要耽搁无法计算的时间。这该怎么办？最后我们决定还是想办法把它超过去，我集中精力紧握方向盘，终于等到一处稍宽的路段，我一边大声的鸣笛一边紧贴前车左侧梆轰鸣着一超而过。而我车的左手就是幽深的山沟，当时虽然沉着大胆险中求胜的越了过去，可事后想起还是不住的心有余悸。我的理智告诉我，不是情势所迫万不得已，今后这种冒险是尽量要避免的。

只为赢得了宝贵时间，我们在夜间十点多终于返回了公司的仓库大院。门房值夜的老郝赶紧把我们让到屋里取暖，他的绰号叫“大鼓匠”，意思是个话匣子，嘴里时常能说能道。我问郝师傅房子分完了吗？他紧着告诉我说分完了，你们几个人都分的不错，层次也挺好。我们听了他的话虽然当时都没有喜形于色，但内心的悠乐是不言而喻的。看我们动身要走他又赶紧说再歇会儿吧，我说不啦，身上困乏的厉害，我们回家补觉去呀。

门外的天色暗沉，悬空中只有几颗微弱的寒星在眨巴着眼睛。我们四个人坦然的相随着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不多时就融进了寂寥的夜幕中……

2025.10.28

文章/塞外春晓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