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初冬里的秋韵

赵生万

初冬的风刚掠过窗棂，我总以为秋该是彻底退场了。清晨下楼推开单元门，才看见那抹藏在初冬褶皱里的秋韵——不是轰轰烈烈的铺陈，是像旧书里夹着的半片枫叶般，细碎又执拗地留在人间。

也许是受楼房的遮挡，楼下的银杏是秋韵最倔强的守护者。当别处的树木已将叶子尽数卸去，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这几棵银杏却依旧坚守着属于秋的绚烂。它们的枝桠上，还缀着半树金黄，那是秋的勋章。风一吹，叶片不再是春日新叶的轻颤，而是带着点脆响的摇晃，宛如老人手中握着的糖纸，簌簌地飘落下来，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叠出薄薄一层。我蹲下身去捡拾，指尖触碰到叶片边缘的卷边，那上面竟还残留着秋阳晒透的暖意，与初冬刺骨的凉风形成鲜明的对比。原来，秋并未走远，它把阳光的温度，都藏进了这半树不肯落的叶子里。

正午时分，阳光斜斜地照进巷口，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它的树皮上还沾着几片深绿的叶子，那清晰的叶脉如同精心绘制的画卷，摸起来糙糙的，却比盛夏的叶子多了几分韧性。巷口的水果铺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苹果、香焦、橘子，橙红的外皮亮堂堂的，剥开时汁水迸溅，带着秋末最后一批果实的清甜。风裹着橘子皮的香气吹过来，与不远处早点铺飘来的夹肉饼味交织在一起。那是秋最拿手的技艺，将日子熬煮得暖融融的，连初冬的寒冷都被冲淡了几分。

傍晚回家，路过小区的花坛。曾经娇艳的月季早已凋谢，然而在枯枝间，却冒出一两朵浅粉的花苞，它们怯生生地裹着花瓣，仿佛害怕被风吹坏。花坛边的冬青丛里，藏着几株没来得及枯萎的狗尾草，毛茸茸的浅褐色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和路过的人热情地打招呼。我忽然忆起秋天时，这片花坛里满是追逐蝴蝶的孩子，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如今孩子们都裹上了厚外套，而狗尾草却还守在这里，替秋天铭记着那些热闹的时光。

夜里，下了点小雨。清晨起来，窗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雾。我擦开一块向外望去，银杏叶又落了一些，在树根处积成小小的一捧，宛如给土地盖上了一层金毯子。远处的屋顶上，雨水打湿了瓦缝里的枯草，竟显出几分润润的绿。原来，初冬并非秋的终点，秋只是把自己拆成了细碎的片段——一片不肯落的叶，一捧甜透的果，一朵迟开的花，它们藏在风里、阳光里、烟火气里，等待着有心的人去发现。

生活中，总有一些没说出口的温柔，不会随着季节的更迭而消逝。秋韵藏在初冬里，也藏在我们心里，它提醒着我们：哪怕天越来越冷，总有一些暖，会悄悄留下来，温暖着我们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