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知意

东方晨曦园

第一章 初遇如温茶

第一次见沈亦舟是在市中心那家叫“晚风”的咖啡馆，落地窗外是初秋渐黄的梧桐叶，风一吹，就有细碎的光影落在他手腕的表带上。介绍人王阿姨先到，见我推门进来，立刻笑着招手：“漫漫，快来，这就是小沈。”

我走过去时，沈亦舟已经站起来了。他穿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节干净。“你好，我是沈亦舟。”他说话声音不高，带着点温和的质感，像初秋午后晒过太阳的被子，让人觉得踏实。

王阿姨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两家的情况，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沈亦舟身上。他坐姿很端正，听人说话时会微微颔首，眼神专注，不会像有些相亲对象那样频频看手机。聊到工作时，他说自己在市规划局做行政，“不算忙，朝九晚五，节假日也能正常休息。”我接话，说自己在中学当语文老师，也是按点上下班，他立刻笑了笑：“那挺好，以后要是一起过日子，时间能凑上。”

这话不算暧昧，却带着点实在的考量，让我心里莫名一暖。相亲多了，见惯了油嘴滑舌的、心不在焉的，沈亦舟这种“拎得清”的态度，反而让人有好感。

临走时他主动要了我的微信，说“回头约你吃饭”，语气自然，没有刻意的殷勤。我回家路上翻他朋友圈，没有太多自拍，大多是分享的行业文章，偶尔有几张和父母去公园散步的照片——他妈妈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他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个装着水果的布袋子，样子很乖。

介绍人事先提过他家条件不错，我当时没太在意，毕竟“不错”的标准太模糊。直到第二次约会，他说开车来接我，我在小区门口等，看见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是他。“上车吧，今天去郊区那家农庄，听说菜挺新鲜。”

路上聊起住处，他才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爸妈之前给准备的，全款买的，在西区那边，离你学校不算远。”我愣了一下，西区是市中心的老城区，房价早就破了五万，全款买房的分量，我比谁都清楚。可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炫耀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那你爸妈……”我没好意思直接问，他却懂了，笑着说：“他们都退休了，住在隔壁小区，平时喜欢种种花，偶尔过来给我送点家常菜。他们人都挺随和的，上次还说，要是有空，想请你吃顿饭。”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圈涟漪。我不是物质的人，可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稳定”和“妥帖”从来都是安全感的来源。沈亦舟有稳定的工作，有全款的房子，父母通情达理，甚至连未来的生活都隐约有了轮廓——周末一起去看他父母，吃顿家常菜，或者开车去郊区散心，这样的日子，安稳得让人心动。

第三次约会，我们去看了场电影，散场时外面下起了雨。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走到停车场的路上，他的手偶尔会碰到我的手背，指尖温热，我没有躲开，他便顺势牵住了我的手。

那之后，关系就顺理成章地近了。他会在我晚自习结束后开车来接我，车里永远备着热奶茶；会在我批改作业到深夜时，发来消息说“别太累，我给你点了夜宵”；会记得我不吃香菜，每次点餐都特意叮嘱服务员。

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他的房子里。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做了一桌子菜，还开了瓶红酒。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轻声说：“漫漫，我挺想和你好好走下去的。”

气氛正好，没有太多犹豫，一切都水到渠成。他很温柔，会照顾我的感受，事后还会去浴室给我拿干净的毛巾。我躺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有一个靠谱的人，有一个温暖的家，安稳度日，细水长流。

那之后，我们见面的频率更高了，有时我会在他那里住一晚。他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书房里有一面书架，摆满了书，其中还有几本我喜欢的作家的作品。他说：“之前看你朋友圈分享过，就想着买来看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读。”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顺下去，直到那次去见他父母。

他爸妈确实像他说的那样随和，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不停地给我夹菜。吃饭时，他妈妈拉着我的手问：“漫漫啊，你和小沈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啊？我们家小沈，从小就老实，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姑娘，是他的福气。”

我脸颊发烫，看了一眼沈亦舟，他笑着说：“妈，我们还在互相了解呢，不急。”

饭后他爸爸跟他在书房聊天，我和他妈妈在客厅看电视。他妈妈突然叹了口气，说：“漫漫，其实小沈之前处过一个对象，处了两年，后来因为那姑娘家里条件不太好，她爸妈又希望她嫁个有钱的，就分了。小沈那段时间挺难受的，我们看着也心疼。”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次听说他有过一段那么长的感情。“阿姨，那他们……”

“嗨，都过去了。”他妈妈拍了拍我的手，“现在遇到你，我们就放心了。你看你，工作稳定，人又文静，家里条件也不错，跟我们小沈多配啊。”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莫名有点不舒服。原来他妈妈在意的，不只是他儿子的感受，还有“门当户对”。

从他家出来后，我问沈亦舟：“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你处过对象？”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怕你多想。”

“那你妈妈说的，因为对方家里条件不好才分的，是真的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也不全是，主要是她后来想出国，我们规划不一样，就分了。我妈那边，可能有点误会。”

我没再追问，可心里那点不舒服却像一根小刺，扎在那里。

后来的日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我发现沈亦舟虽然对我很好，却很少跟我聊起未来的具体规划。我问他：“我们要不要一起看看装修，你的房子要不要添点东西？”他总是说：“不急，等定下来再说。”

有一次，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一条微信消息，是一个备注为“李姐”的人发来的：“小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是成了，对你以后发展有好处。”

他回复：“李姐，我再想想，最近有点忙。”

我问他“李姐”是谁，他说是单位的同事，“没什么事，就是工作上的事。”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闪躲，不像平时那样坦然。

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那次我提前下班，想去他那里给他个惊喜。我没有给他打电话，直接用他之前给我的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没人，卧室的门却关着，里面隐约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我走过去，刚想敲门，就听见他说：“妈，我知道你着急，可漫漫那边，我还没跟她说……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那个项目定下来再说吧。”

“什么项目？”我推开门，沈亦舟吓了一跳，手机从手里滑到床上。他看着我，脸色有些发白：“漫漫，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拿起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妈妈的消息还在上面：“儿子，那个项目可是你张叔叔介绍的，要是能成，你就能调去省里了，到时候再找个条件更好的，不比现在强？”

我的手开始发抖，看向沈亦舟：“调去省里？你要走？”

他慌乱地解释：“漫漫，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项目只是个机会，我还没决定……”

“没决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声音发颤，“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来没跟我提过要调去省里，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没告诉我？”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会在我晚自习后接我、会记得我不吃香菜的沈亦舟吗？

“还有你妈妈说的，‘找个条件更好的’，是什么意思？”我想起他妈妈之前说的话，想起他那段没跟我提过的感情，心里的刺突然扎得生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够好，只是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才跟我在一起？”

“不是的，漫漫，你别胡思乱想。”他想过来抱我，我躲开了。

“我胡思乱想？”我苦笑，“沈亦舟，你家条件好，工作稳定，这些我一开始就知道，可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些。我以为你是个靠谱的人，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你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权衡利弊。”

我拿起我的包，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走到楼下，晚风一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那些看似完美的安稳，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觉。他给我的温柔和体贴，或许从来都带着目的；他口中的“好好走下去”，也不过是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暂时的停留。

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把他给我的外套、他送我的书，都收拾进箱子里。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我没有接，直接拉黑了。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秋风萧瑟，我坐在沙发上，突然明白，有些看似温暖的相遇，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就像那杯在咖啡馆里喝的温茶，一开始是暖的，可放久了，终究会凉。

后来，介绍人王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沈亦舟找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要瞒着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说。王阿姨劝我：“漫漫，小沈条件那么好，人也不错，就是有点犹豫，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呗。”

我笑着说：“不用了，阿姨，我想要的，不是条件好，是人靠谱。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安稳，我们不合适。”

挂了电话，我打开窗户，让秋风进来。虽然心里还有点疼，可更多的是释然。或许，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有些错的人，注定要及时放手，才能遇见真正对的人。

日子还在继续，我依旧每天去学校上课，批改作业，偶尔和朋友去看电影、逛街。只是不再期待所谓的“安稳”，也不再轻易相信表面的完美。

直到半年后，我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遇到了一个男生。他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正在书架前找书，手里拿着一本我喜欢的诗集。他看见我，笑着说：“你也喜欢这本啊？我觉得里面那句‘晚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写得特别好。”

我愣了一下，也笑了：“是啊，我也很喜欢。”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他说他是附近出版社的编辑，叫林墨。后来，他会经常来学校门口的书店，有时会碰到我，我们就一起聊聊天，聊书，聊生活。

他没有沈亦舟那样好的家庭条件，租住在离出版社不远的小区，工作也偶尔会加班到深夜。可他会跟我分享他工作中的趣事，会在我心情不好时，陪我在操场散步，会认真地跟我规划未来：“等我攒够了首付，我们就买个小房子，不用太大，温馨就好。”

他第一次牵我的手时，紧张得手心冒汗，说：“漫漫，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全款的房子，可我会努力，会对你好，会把我所有的真诚都给你。”

我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心里暖暖的。原来真正的安稳，不是有多少物质，而是有一个愿意对你坦诚、愿意和你一起努力的人。

那天晚上，晚风温柔，他送我回家，在楼下跟我告别时，说：“漫漫，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郊区的一个小镇，那里有一条小河，河边种满了柳树。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风筝，笑着说：“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放风筝，今天带你一起放。”

风筝飞起来的时候，他牵着我的手，在河边跑着，风里都是快乐的味道。我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心里想着，或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没有权衡，没有隐瞒，只有真心相待，和一起走下去的勇气。

晚风拂过，带着花香，我知道，过去的遗憾都已随风而逝，而新的故事，正在慢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