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散文诗）

十月的小雪

人到中年，越来越像一只蜗牛，把触角，一点一点收回到壳里。不似年少时，像一只刺猬，随身背着箭囊。

偶尔，心里那头沉睡的兽会醒来，想透一口气。也不过是借一碗酒，提着肝胆，走上自己心里那座“景阳岗”。酒醒之后，又不得不面对鸡零狗碎的现实。

我们这一辈人，活着活着，就活成了一串名词，是父母颤巍巍递过来的医院帐单，是孩子人生那条看不见的“起跑线”，是工厂流水线上的一个编号，是银行里一行冰冷的数据，是顶梁柱，老黄牛，压舱石。每一个名词，都浸着辛酸。

可我们还得活成一串动词，拚搏，挣扎，扛起，俯身，牺牲，流血，流泪……

我们像一个陀螺，被责任，被期许，被生活的重压，拚命抽打着，只能不停地旋转。

人到中年，我们从“丈夫”、“妻子”，变成了彼此的“老伴”，变成了“家奴”、“房奴”……一不小心，还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凌晨响起的手机铃声，总是让人心跳加速，在布满风声的黑夜里，藏着太多未知的恐惧。

人到中年，日子是越来越薄了，像一本快翻到末尾的书。江湖，是越来越远了。我们守着一座风雨飘摇的城池，内外交困。此时，路，不再是向前走的，倒像是用来倒退的，我们不断地从远方退回，从各种各样的饭局酒圈中退回，退回到二点一线和回忆中。

人到中年，我们像田野里的“稻草人”。驱不了鸟，也守不住收成，空张着双臂，仿佛拥有了整个天地，却又一无所有。若说有用，大概是这无用的站立本身，成了一道苍凉的风景。

中年有越来越多的告别。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地老去，离开。黎明是少女的，那般鲜嫩；爱情是太阳的，那般耀眼，却已不属于我们阴晴不定的天空。春天，是日历上虚构的节气，心里，早已是入秋的景象。我们这一群中年人，心里呐喊着拒绝荒芜，可四面望去，竟寻不到一块可以大声疾呼的空地，最终，也只是抿紧了嘴，不敢出声。

中年人，终究要学会接纳无力感，接纳苍老和死亡，学会等待，等长夜像一间寂静的房子，等自己慢慢地走进去，关上门，与死亡面面相觑。而现在的我们，像那个田埂上的稻草人，在无用中坚守着最后的有用——那就是，无论如何，还依然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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