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芦田

我知道你崔护总在清明时节想起城南。

记得那日，青草的气息裹着泥土的芬芳，你在曲江畔走得渴了，瞧见桃林深处一户小院。叩门时，心是静的——不过想讨碗水喝罢了。

门开了。她站在那里，身后是满院春光。当她把陶碗递到你手中时，指尖轻触，清凉如水。她引你入院，桃树正开着花，粉云叠叠。她倚在树下，忽然抬头对你一笑。就那一笑——人面与桃花，不知哪个更灼灼。光影在她发间流转，连睫毛都染了金粉。

你们没说几句话。你要走时，她送你到门口，倚着门框望了许久。青石小径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整整一年，那个画面在你心里生了根。说不清为什么没再去，也许是怕唐突，也许觉得来日方长。直到第二年桃花再开，你才惊觉——有些瞬间，错过便是永远。

那天你情不自禁地又去了那里，那门却上了锁。

院内桃花开得比去年更盛，一树一树笑得那么灿烂。你轻轻地拍门，声声地呼唤，只有风穿过枝条的声音，没人应答。那一刻，你心里空落落的，于是你取出笔，在门上写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墨迹淋漓，像心底淌出的血。桃花还在春风里笑着，可那个让花有了灵魂的人，却再也寻不着了。

后来听说，她因你的诗郁郁而终，又因你的痛哭苏醒。这传说很美，但你知道，真实的人生里，错过就是错过。那扇门再开时，里面不会有等待的姑娘，只有一地的落花。

这些年来，你渐渐明白：那惊鸿一瞥所以刻骨铭心，正因为它戛然而止。若当时便结为夫妻，如今大概也只剩柴米油盐的平淡。可偏偏停在最美的一瞬，像永远不落的桃花，在记忆里年年盛开。

每当你经过城南，总会绕到那条小径。桃花依旧，而你也到了懂得放下的年纪。只是春天再来时，你依然会想起——曾经有个姑娘，在桃花树下，给过一个流浪的诗人一碗水，和一个足以温暖一生的微笑。

顾金荣2025.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