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七律·吟秋（十一）

秋思sy

夜深了，我沿着村路缓步而行。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像是大地为天空守夜的眼睛。电线杆静静伫立，影子斜斜地拉在柏油路上，仿佛也在倾听这秋夜的呼吸。远处人家的灯火微弱，却让人安心。这样的夜晚，适合想些遥远的事，也适合什么都不想。风从田埂那边吹来，带着泥土和稻茬的气息，凉而不寒。我忽然明白，为何古人总在秋夜动情——这季节的静，不是死寂，而是沉淀。

四十一

滚雷挟电上苍龙，急雨馋风奥气浓。

叠起青山通大化，引来素练渺无踪。

诘询夏令三缄口，渴望秋原复盛容。

八月高怀舒禹甸，一帘幽梦启尧封。

这首诗写的是秋雷骤雨后的山野气象，可我读它时，却想起今晨在田埂边看见的一幕：雨后初霁，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斜地洒在远处的山脊上，像是一道未缝合的金线。夏的喧嚣终于退场，秋的秩序正悄然铺展。我站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听见溪水重新欢快地流淌，仿佛天地也在吟诵这四联八句的节令诗。

棕榈树在灰墙前挺立，叶片宽大如扇，果实红得像是被秋阳点燃的小灯笼。它们不似北方的树那般萧瑟，反倒在渐凉的风里愈发精神。我常在这墙边驻足，看光影在叶隙间跳跃，听风穿过叶片时发出沙沙的低语。这南方的秋，不是枯黄的谢幕，而是另一种生机的延续。有时我会想，秋未必只有萧索，它也可以是热烈的，像这些红果，像这绿意不减的枝头，像人心中不肯熄灭的那点温存。

四十二

雁远独吟枫叶词，霜凉好看菊花枝。

心泉汩汩琴弦婉，欲念滔滔曲调弥。

今夜欣无尘事扰，余生幸有璧人资。

借来圆月补残壁，拾得秋声换小诗。

仙人掌开花了。

那朵粉红的花，就绽放在最不起眼的一株掌节上，花瓣层层叠叠，像是谁偷偷藏了一抹胭脂在荒芜里。我蹲下来看它，草叶还沾着晨露，背景模糊成一片柔和的绿。这花来得突兀，却又合情合理——秋日的忍耐，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绽放。它不争春，不惧旱，只在最沉默处，捧出最艳的一朵。我忽然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诗意？在坚硬中生出柔软，在孤独里开出热烈。

四十三

都说秋来无乐章，我看八月比春光。

题诗红叶江枫火，抱蕊冰姿篱菊黄。

俏助莲房添碧子，笑帮榴粒绽幽香。

一行雁影开云路，股股龙风惠夕阳。

紫色的花田铺展在塑料薄膜之上，一垄一垄，整齐而梦幻。阴天的光线让那紫显得更深，像是被云层压住的梦。远处的建筑静静立着，树影浓密，却并不打扰这份宁静。我沿着田埂走，脚下是薄膜的微响，鼻尖是淡淡的花香。这秋日的盛景，竟也有人工的痕迹——薄膜护住根，建筑守在后方，而花，依旧开得自由。或许美，本就是自然与人力的共谋。就像写诗，既需灵感，也需笔耕不辍。

四十四

一轮明月正徜徉，几缕风情雨搅黄。

洗尽铅华双耳热，增加烦恼五更凉。

白云赤魄两相印，老舍霜心共秉阳。

莫把今生轻易许，宁教那梦寂寥长。

老人站在螺旋楼梯旁，手扶着铁栏，白衬衫在阳光里显得格外干净。红灯笼挂在檐下，绿树成荫，光影斑驳地洒在他脚边。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等。我走过时放轻了脚步，怕惊扰这份宁静。秋日的阳光最是温柔，照在人身上，不燥不冷，恰好能让人想起一生中那些安静的片刻。那样的时刻，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意义，只是存在，就很美。

广场上，网状的建筑在晴空下投下几何形的影子。一位穿白上衣的女子摘下墨镜，另一位抬手遮阳，笑得眼角泛起细纹。她们站在一起，背景是绿植与远去的车流，像是一幅被定格的生活切片。我坐在长椅上，看她们拍照、调整姿势、又笑作一团。秋日的晴朗让一切都显得通透，连笑声都轻盈。这样的日子，适合与人同在，也适合独自旁观。我忽然觉得，秋不只是关于离别与思念，它也可以是重逢，是欢聚，是阳光正好的午后，是愿意为一张合影停下脚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