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重阳独走大坪山怀慈母

梦鹤斋

独走西山秋意凉，

纸鸢缈缈忆重阳。

登高远眺愁何在？

世事无非梦一场。

金甲披风立碧苍，

马蹄昂首向斜阳。

慈母曾言此像古，

说是英雄镇一方。

那时牵我手微颤，

笑指云端雁几行。

今日重阳独来望，

风过林梢似回肠。

红桥曲曲接苍茫，

树影扶疏掩石岗。

桥头曾有娘身影，

为折茱萸过短墙。

那年笑语今何在？

唯有山光对晚凉。

金像巍巍依旧在，

不识人间已换妆。

红栏桥上行人少，

远山如黛入微茫。

母去五七秋意浓，

空忆叮嘱在耳旁。

“莫嫌山路多曲折，

登高只为望故乡。”

今我立此晴光里，

心随云影共徜徉。

小径深幽树列行，

忽见红衣立道旁。

条纹毛衣似曾识，

转身欲唤却成伤。

那笑如娘温岁月，

一霎恍惚泪沾裳。

风动枝头鸟惊起，

方知幻影是寻常。

绿荫深处路微斜，

慈母抬头望晚霞。

衣色如新娘所爱，

红黑相间暖年华。

她眸中有何思念？

是否也忆远行娃？

我欲近前询旧事，

又恐惊破这烟霞。

林间石像白如雪，

静立苍苔第几阶？

红衣慈母花前立，

笑意安然似故侪。

我母若存犹似此，

年年重九看花开。

奈何生死隔幽冥，

空把茱萸插满腮。

巨马昂然踞石台，

铁蹄踏处起尘埃。

红衣慈母雕鞍侧，

笑靥如春暖不开。

我母生前最畏高，

扶栏颤步费徘徊。

今若见此雄姿在，

当敢登临望九垓。

木阶通向碧云端，

金像巍巍映日寒。

当年慈母从容立，

似将心事托青山。

常盼年年都如此，

登临总为祷平安。

一炷心香焚未尽，

秋风已把梦吹残。

岩壁粗粝草初黄，

龙舌兰开一径香。

红衣坐对斜阳静，

似把流年细细量。

我母灵前应有此，

无人再为理衣裳。

欲呼名字声先咽，

唯有归鸟两三行。

林深忽现一长椅，

红漆斑斓映绿漪。

似待慈母坐片刻，

共听风语诉相思。

我母若来应不走，

看叶飘零叹别离。

今日空留颜色在，

年年秋色自凄其。

双灯路灯立林央，

光影斑驳落草旁。

我母昔年常念道：

“夜归莫惧路昏黄。”

如今我亦黄昏至，

不见门前唤儿娘。

唯有树声如旧语，

轻轻吹过旧衣裳。

小路蜿蜒入翠微，

粉花点点缀斜晖。

母言此地多灵秀，

每岁重阳愿不违。

今我独行花自放，

无人为我理征衣。

风吹一片茱萸落，

恰似当年手中归。

石上朱文映夕烟，

小径幽幽接远天。

我母曾扶碑下立，

低吟诗句慰流年。

“人生百岁终须别，

但愿心灯永不眠。”

如今我亦题心语，

藏在秋风第几篇？

红道笔直入林深，

白标如眼望难寻。

我母若知今有路，

何须拄杖费登临？

昔年步步皆辛苦，

只为山巅一眼云。

今日坦途通绝顶，

却无人与共晨昏。

山远天清气自和，

一人独立晚风多。

虽无母影同瞻望，

却觉魂灵共此坡。

笑从心底轻轻起，

泪向斜阳默默呵。

若问此情何所寄？

满山红叶即心波。

金马前头人影动，

我自独立对晴空。

游者往来皆自在，

唯我踟蹰意未通。

母去经年音信绝，

登高徒见暮云重。

欲将心事托行客，

又恐轻言扰梦踪。

我自独立倚雕前，

自拍留痕不自然。

我母生前未识此，

哪知今日有因缘？

虽隔阴阳同一望，

山河依旧在眼前。

若她魂魄归来夜，

也踏秋光到此巅？

喷泉细碎映晴光，

巨马蹄间水气凉。

母未曾见多少景，

一生大都在村庄。

今我把酒向空祭，

风起衣襟似应偿。

若有灵知儿至此，

应随云影落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