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孤岛

薛仲舒

文字：薛仲舒美篇号：513265547图片：网络 王远的名字，在中学同学群里，像一个遥远的符号，既熟悉又疏离。七十二岁的他，下海经商三十年，积累的财富让他成为了同学们口中那个神秘的“幕后金主”。维系着这几十号人联系的，主要是三件事：一是他每年出资，由热心肠的老班长李建国组织大家国内外旅行一次；二是他设立了一笔班级扶助基金，专门帮助班里遇到特殊困难的家庭；第三件，则是最引人议论的——他总会根据每位同学的健康状况，免费推荐并提供一些价格不菲的保健品。“王老板又寄‘仙丹’来了？”偶尔会有这样的调侃在私下里流传。人情世故，难免飞短流长。有人感激，觉得王远重情义；也有人暗自揣测，他这般殷勤，是不是另有所图，甚至怀疑那些保健品的来路和目的。对于这些，王远似乎从不入耳，也从不辩解。他极少在旅行中露面，仿佛只是透过一张张分享的照片，和班长李建国定期的电话汇报，来触摸那份遥远的热闹。他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姿态：既慷慨地维系着这个集体，又清醒地置身于其外。几十年如一日，他不求理解，似乎也习惯了不问自心，安于那份众人喧闹中的寂静。这一年，同学们组团去江南水乡。行程过半，老班长李建国照例给王远打来电话，背景音是吴侬软语和摇橹船的水声。“王远啊，大家玩得可开心了！就是……就是孙老师的老伴，前几天不小心滑了一跤，扭了腰，你上次给孙老师的那种保护关节的，还有没有？效果真好，老太太念叨呢。”“有，我让助理明天就寄到孙老师家。”王远的声音透过电话，平稳而温和。李建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还有……老王，你知道，总有些人嘴碎，说什么你这保健品送得这么勤快……我反正是不信的！你别往心里去。”王远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没事，老李，大家没事就好。”电话挂断，王远走到宽敞的客厅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上一个有些年头的相框，里面是泛黄的班级毕业合照，那些青涩的面庞，如今都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旅行归来后的第一次小型聚会，在王远临海别墅的院子里举行。夏夜的风带着咸涩的海味，吹散了白日的暑气。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旅途见闻，家长里短。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这时，当年班里最活泼、如今也已白发苍苍的“小喇叭”赵阿姨站了起来，敲了敲杯子，让大家安静。“各位老同学，静一静！今天，趁这个机会，我和老李，还有几位班委，有件事想跟大家说清楚，也跟王远道个谢，解个惑！”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过去。李建国接过话头，神情变得有些郑重：“大家都知道，这些年，王远一直给我们提供各种保健品。说实话，一开始，我们几个组织者心里也犯过嘀咕，也私下劝过老王，别花这冤枉钱，还容易惹闲话。”他顿了顿，看向王远，王远只是微笑着，示意他继续。“后来，是我们错了！”李建国声音提高了几分，“前阵子，孙老师老伴摔倒，我们紧急送医，医生检查后特别问起老太太平时吃什么，得知一直在吃王远提供的某款营养素后，连说幸好！说那些成分对老年人骨骼和心血管保护非常好，这次摔倒才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赵阿姨抢着补充：“对啊！还有我，你们知道的，前年体检血脂高得吓人，吃了王远给的调节血脂的，这次出发前复查，指标正常多了！老张的睡眠好了，刘姐的气色也红润了……”李建国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我们几个商量后，觉得不能辜负王远的心意，也不能让大家不明不白。我们征得王远同意，查阅了这些保健品的相关资料，都是正规大厂生产，有针对性的高端营养补充剂和功能性食品，每一份，王远都是根据我们每年的体检情况，悄悄咨询了专业营养师后，特意为大家挑选的！他花的何止是钱，是心血啊！”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海浪轻轻拍打礁石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老人。那些曾经的猜测和流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狭隘。王远在李建国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他环视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中闪烁着微光。“老同学们，”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只是希望咱们这群老家伙，都能健健康康的，腿脚利索的，多聚几次，多出来走走看看。咱们这个年纪，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也是最大的体面。我不想看到咱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身体原因，提前掉队。这份同学情谊，走了三十年，不容易，我想让它……再走得远一点。”他没有提及的是，多年前，他曾眼睁睁看着一位至亲因为健康问题早早离世，那份无力感深植于心。他也不需要提及了。真相大白，愧疚与感动在空气中弥漫。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最初零星，随即连成一片，热烈而持久。几位女同学悄悄抹起了眼角。“老王！你这家伙！瞒得我们好苦！”“王远，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是我们小心眼了！”……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感激。那晚之后，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同学群依旧热闹，每年的旅行和扶助基金照常运转。但一切又似乎不同了。同学们不再被动地接受王远的馈赠，而是会主动分享自己的健康变化，咨询他的建议，甚至开始自发地关心起王远的身体，叮嘱他不要光顾着大家，自己也要注意休息。那种弥漫多年的、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和猜疑，彻底消散了。王远依然不常露面，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遥远的“孤岛”，而是真正融入了这片名为“同学”的温暖海洋。又是一个黄昏，王远再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手机屏幕上，同学们正在热烈讨论着明年一起去北欧看极光的计划，@他的信息一条接一条，问他这个“健康顾问”有什么注意事项。他微笑着，在群里回复了一条：“提前开始补充维生素D和钙，注意防寒，我给大家准备。”放下手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他用他的方式，守住了这群人的健康和情谊，也最终赢得了最纯粹的理解与陪伴。灯光在他身后亮起，将他的身影拉长，不再孤单。他不求闻达，但求心安，而今，心已安，情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