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

陈卫刚

情归何处 陈卫刚一轮红日刚刚露出地平线，给所有的建筑物都罩上了一层金黄的华贵。罗马天主大教堂以无比庄严、肃穆的姿态耸立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敲钟人用力地奏响一声声颂歌，传遍了罗马城的每个角落，好似在告诉人们我们无比崇敬的、万能的天主又给我们送来了美好的一天，让我们歌颂赞扬我们无所不能的天主。教堂的钟声惊醒了夜栖在教堂尘顶的鸽子，它们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极不情愿地、懒懒地扑楞着翅膀，仿佛一群美丽的天使即将飞向天堂去侍奉天主……做为一名神职人员，罗马上心中唯一的向往，罗马的地位至高无上，罗马是最美的天堂……由于家族与教会的渊源，我从小就被送进了一所专门培养神职人员的天主教学校……自从进入学校的那天，我就在天主的神殿上发誓把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思想与感情，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天主，用自己的行为去感化，去劝导世人把天生的思想发扬光大…....罗马天主大教堂屹立在我的心中，在我午夜的梦中金碧辉煌……那些枯燥无味的教义，每天繁琐的祷告、晨课、晩课以及冗长又沉重的课程让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因有了罗马天主大教堂的光芒吸引，这些东西之于我，却显得丰富多彩，每天我都孜孜不倦地用心学好每一门课程。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学校毕业。出于对新生神职人员的重视与鼓励，教皇亲自从天主教的圣地竼蒂岗赶来，为我们这些成绩优秀的学生颁发了“执士”头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教皇，他的威严、他的慈祥、他的举止，一言一行都让我迷恋。我下定决心要做教皇。做为教皇“钦点”的执士，我所在教堂的主教对我非常器重，每天除了正常的祷告和功课外，我便可以在教堂里了解情况，为教区内的民众排忧解难，使所有的人都能通过我们感受到天主的恩惠，感受到天主无私的爱……出于对宗教的热爱，出于对罗马天主教堂的向往，出于做教皇的梦想，我把自己化身为真正的天主的使者，把自己的身心全部投到了教区民众的身上，不知疲倦……在教众赞不绝口的议论声中，在本堂主教的极力推荐下，短短几年时间，我由一个执士提为神甫，由神甫提为本教区的主教……我生活简朴，除了一些必要的开支，节省下来的钱全部救济了教区内的穷苦人。每天我必到教区所辖的每个角落巡视，尽力做好一个主教所应当做到的。几乎每个傍晩，当我托着疲惫的身体，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走在回教堂的路上，总能听到路旁的一家院子里，在盛开的花丛中传出少女美妙的歌声或清脆欢悦的笑声，如铃声一般，在浓浓的薄暮中激起一圈圈涟渏，慢慢地荡漾开去，沉醉了羞涩的落日，沉醉了归林的小鸟，沉醉了袅袅的炊烟……沉浸在这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暮色里，不仅使人忘记了一天奔波的疲倦，忘却了心中所有的梦想。我信步走进院落，尽力不去打破这一不忍触碰的美丽景象。一位妙龄少女身着一袭曳地的白色长裙，金色的头发上戴着一个美丽的花冠，一如百花丛中纯净的玫瑰，娇艳欲滴，惹人爱怜。又好似一个降落在人间的天使，挥着翅膀散播着天主的慈爱……她站在那里，对突然进来的不速之客不知所措，用她那幽深的蓝色海洋般的眸子，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迷惑，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的主教服，那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欣喜、几分崇拜与敬仰，停止了歌声和笑声，礼貌地把我引荐给她的父母。这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对我这个主教的到来表达了他们最大的热情。我这个在教会长大的人，感受到她们一家人的温情，享受着这种醉人的温馨，忘记了终日奔波的疲倦，忘却了人生的梦想，罗马天主大教堂的光茫，也在这融融的意境中黯然、淡化、消退……我渐渐成了她家的常客。似乎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本能，每当身体疲倦时、心灵迷茫时、思想迷惑时、心情黯淡时，不知不觉地就会来到她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俨然成了她们家里的一份子。她总是带着一种崇拜的热情静静地听我讲解一些深奥的天主教教义，带着迷恋的神情向我讨教许多教会之外的知识，毫无顾忌地与我开玩笑……只有在她家里，我才可以暂时忘记教会，暂时忘记天主，暂时忘记罗马大教堂，暂时忘记自己是本教的主教，享受片刻的安宁，瞬间的小憩……回到教堂，我常常为自己的这种举动，这种思想感到内疚，做为一个曾经宣誓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天主的主教，竟然想着去享受平凡人的生活，而且还会在这种思想中把天主忘记，我伏在天主的神像前深深忏悔……为了赎罪，我故意疏远她们一家，即使是在回教堂的路上，也故意绕开她的家门。我尽量使自己忙碌，让自己疲惫。指望用躯体的劳累麻痹，或者说强制自己的思想远离那种温情，逃避那种危险的思绪……人生就是这么神奇，想忘记却偏又想起。我有意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当我拖着疲乏不堪的躯体回到教堂，本以为可以沉沉睡去，可无数个不眠之夜又使我的思想回到那个温暖的客厅，一位站在鲜花丛中快乐歌唱的女子也占据了我可怜的一点睡梦……我又回到了那家客厅。她好像憔悴了好多，眼里充满蓝色的忧郁，看着她，我的心有些隐隐的痛。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眷恋的、放不开的是什么……一次次从她身边回到空荡冷清的教堂，一种忧虑便油然而生。我知道万能的天主不会允许我对他的不忠，总有一天会惩罚我……晚上，我拜倒在天主的脚下，用皮鞭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身体，忏悔自己的行为，希望身体的痛苦可以减轻灵魂的罪恶……无数次的忏悔、鞭怠中，在痛感之外，我经常会感到隐隐有一种快感——我知道是因为有她在心中陪伴，有她在我的脑海里微笑……不知天主会对此作何感想……在天主的神殿上，我曾经发誓把自己的感情、肉体、灵魂以及一切都奉献给天主的地方，在万能的天主面前，我为自己最爱的女人主持了婚礼。教堂的钟声把我的忧伤敲得粉碎，把那些忧伤的碎片随风播撒……钟声悠扬，痛也悠长。泪光中，我不知该如何把那些祝福传递。哽咽里，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漫长的婚礼。恍惚下，我仿佛看到她幸福的微笑里，眼角隐含的蓝色忧郁。我负着天主的赐福与感情的折磨站在神殿上。那一刻，恍若几世……我成了他家的常客。他们两夫妻常邀请我到家里喝咖啡。坐在他家宽敞的客厅里，看着他们郎情妾意、亲密无间、幸福的生活，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快乐，内心为他们祝福、祈祷，感谢万能慈爱的天主赐予我心爱的女人幸福温馨的生活……我总是默默的坐在客厅的角落，独自感受他们的幸福和快乐，为他们向天主祈祷让这种生活永远、永远……我品着杯里的苦咖啡，任泪水在心里滴落。我知道甜蜜属于他们，而苦涩却归于我……偶尔，我或许从他看我的眼神中发现一丝隐隐的忧郁，那忧郁或许为我……风，连续刮了几天，气温骤降。雪，鹅毛般下了起来，铺天盖地。天主好像要惩罚世人的罪恶。天气越来越恶劣。人们都躲在家里取暖，轻易不到外面去。再有两个月她就要临盆了。她坐在炉火旁，看着熊熊的火苗在炉膛里欢快的跳跃着，思绪却飞向了远方……、那纯真的少女时代，少女的梦；曾经的院落，曾经满园的花丛，一位少女在夕阳下的花丛中轻快的唱着甜美的歌；那夕阳中的邂逅；夕阳里的主教大人；夕阳下少女的迷恋于羞涩；融融的客厅里，侃侃而谈的、温文尔雅的、博古通今的主教大人，仿佛梦一场已成为过去，却依然闯进自己毫无防备、甚至有些欣喜、期盼的梦里，让自己迷恋、陶醉、不能自已……丈夫英俊潇洒、温柔体贴。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让自己过的舒心，整天不辞劳苦在外面辛勤工作。当得知将为人父时，他高兴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屋里只会搓着手傻笑……得知要当父亲的消息时，丈夫决定去另一个城市，有一份报酬颇丰的工作，只要半年就可以回来照顾将要临盆的妻……想到丈夫，她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愧疚。这两天丈夫就要回来，她决定忘记曾经的少女的梦，一心一意爱自己的丈夫。可这鬼天气，唉，她不禁多了一丝忧虑……她早产了，得知丈夫在回家的路上遇难的消息，情绪异常激动……由于无法控制的情绪，造成早产后的气血乱行，她大出血，生命垂危……看着她由于失血而惨白的面容、无华的唇，我的心在滴血……她无力的睁开双眼，示意我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着：“亲爱，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自从你身着主教服进入我家的那一刻，就占据了我的心。你是那样令我着迷，你的出现是我这个从不信教的人开始相信天主。我相信是万能的天主设计了那个黄昏，设计了那样的夕阳，设计了那场你我的相遇；是万能的天主把你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送到我的身边，让你成为我生活中的男主角。我迷恋你、崇拜你……”“我曾经幻想着，有一天，你会和我一起去一个渺无人迹的世外桃源，你不再是主教大人，而是我的丈夫。我是你温柔可爱的妻。我们长相厮守，共看云卷云舒，长河落日，四时更迭，花开花落……”“当我看着你偷偷的掩饰身上鞭怠的伤痕，尽力的强忍鞭怠的痛楚时，我少女的梦破灭了。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在我之前，你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天主。我有些恨那个天主教堂里的神像……”我流泪、心痛、无语，只有把她虚弱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她叹了口气，脸上辛苦的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我现在还是要感谢天主的仁慈，至少，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在你的怀抱，与我最爱的人一起度过最美好的时光……”一滴幸福的眼泪缓缓地顺着她憔悴、苍白的脸颊滑落，打湿了我的主教服，渗透在我的皮肤。冰凉、刺痛……她努力地使自己的思想穿透那汪暗淡而幽深的蓝色海洋，闪烁出一缕憧憬的光亮。全身因为虚弱、寒冷、或因为兴奋而战栗着……“亲爱，我会在天堂等待你的到来，预约我们的来生。答应我，在遇到我之前不要把自己轻许……”她冰冷的双手从我想要握住她的手中无力的滑落。那双深邃的蓝色海洋也暗淡的失去了光芒……如水般静谧的夜色仿佛被冰冻了。风在夜色的庇护下更加疯狂，肆无忌惮。大片的雪团似天地间一幕白纱，绵绵坠下。巍巍的天主大教堂矗立在冷清的夜色里，如同这样的气候，冷酷得令人望而生畏。好似一个巨人想要吞噬每一个有生命气息的角落……药发挥着作用，我强忍着腹中的疼痛。“天主呀，你在我的心中曾经是无比的高达。我敬仰你，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你。能传播你的美名，散播你的仁慈，让世人感受到你的慈爱和无私是我毕生的心愿与荣耀……”“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我朝夕相伴。”“可你呢，只给了我一件黑色的、宽大得除了蔽体之外只能容纳无限空虚的主教服和一个不能有一点自主思想感情的虚名……”“那一件黑色的教服和虚名像枷锁一样禁锢了多少人性？扼杀了多少真情？宽敞的教服里面除了隐匿一具形同枯骨的躯壳还要磨灭多少悲欢离合的爱情？”“你用你的威力奴役我们的身体;用你的圣明折磨我们的灵魂；用你无所不能的力量摧残我们的感情；用你虚伪的仁慈装饰你光彩照人的外表……”“你虚伪、自私、嫉妒、狭隘……”“是我违背了当初在你面前的誓言，为什么要把惩罚降罪到那样一个鲜艳亮丽的生命？她又何时亵渎过你的圣明？”“今天，在你的神像面前，我当初发誓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你的地方。用我的生命换回与你之间的誓约，取回我的灵魂、我的感情……”天主的神像冷冷的站在教堂内至高无上的位置。闪烁的烛光摇曳着他凌乱的影子。腹内的疼痛已不那么明显，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教堂的钟声响起，飘荡在迟迟的夕阳里。一位妙龄女子，身着一袭曳地长裙，金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美丽的花冠，一如百花丛中一朵纯净的玫瑰，娇艳欲滴、惹人爱怜，又宛似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轻轻地吟唱着一首优美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