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爾高原之行

Chaoying

<p class="ql-block">知道“帕米尔”这个名字,是小时候看《冰山上的来客》留下的印象。</p><p class="ql-block">影片讲述了五十年代初,驻守帕米尔高原的边防军与塔吉克族同胞携手,最终挫败国民党残匪阴谋的故事。情节主线围绕真假古兰丹姆的身份之谜展开,既有紧张的斗争,也有一段清澈的愛情。</p><p class="ql-block">多年过去,电影的细节在记忆中已渐渐模糊,唯有“帕米尔”这个地名,伴随着冰峰与歌声的意象,始终清晰。</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以为帕米尔高原全属于中国。直到这次准备游记,翻阅史料,才知道它的命运多舛——这片高原在清朝本为中国所有,却在十九世纪末被沙俄与英国私相授受,强行割裂。而今,中国所拥有的,只是它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左右。</p> <p class="ql-block">从这张截图中,我们可以定位帕米尔高原——它巍然耸立在中亚东南部、中国的西极,广袤的版图覆盖了塔吉克斯坦、中国和阿富汗。这里群山汇聚,犹如大地的骨架在此隆起,是亚洲众多擎天巨柱的起点与摇篮。</p> <p class="ql-block">在塔吉克语中,“帕米尔”意为“世界屋脊”。出于好奇,我查阅文献对比了它与青藏高原。尽管在面积上相形见绌,但帕米尔高原的平均海拔却更高,堪称“世界屋脊之上的屋脊”!</p> <p class="ql-block">那个行走于世界屋脊的梦想,终于在2025年10月照进现实,成为了我们南疆旅途中最动人的华彩乐章。</p><p class="ql-block">这片神圣的土地需要特别的通行许可——边防证。到達喀什後,我们就專程辦好了这份颇具象征意义的“通关文牒”。手续办理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仿佛连命运都在为这段即将开启的秘境之旅默默祝福。</p> <p class="ql-block">那颗向往世界屋脊的心虽然炽热,但对海拔的隐忧始终在心头萦绕。以往在川西、云南旅遊,我們總是安排住宿地的海拔渐次抬升,让身体在跋涉中徐徐适应,最终才从容触及四、五千米的高度。可这一次,我们将从喀什——这座海拔仅一千二百米的西域古城——径直跃上三千三百米的第一站,中间无可以停靠歇脚的合适村落。</p><p class="ql-block">面对如此悬殊的海拔落差,我们不敢有丝毫大意,早已商定:若身体发出不适的信号,便即刻转身下山,绝不留恋。</p> <p class="ql-block">從喀什出發,我們沿著314國道一路向西南行駛。沿途風景如畫,美不勝收。各式各樣的越野車往來穿梭,比比皆是。這時,我不禁擔心起我們租的普通轎車會不會不夠力。先生卻讓我放寬心,說開車的技術遠比車子本身更重要。果然,即便是在蜿蜒的山路上,他的速度也絲毫不遜於那些越野車。</p> <p class="ql-block">快到克州冰川公園附近時,周圍的山體逐漸轉為赭紅——這裡就是奧依塔克紅山。岩層主要由紅色砂岩構成,呈現出典型的丹霞地貌特徵。我們順著右側一條小路拐進去,眼前展開一道峽谷,山色紅如烈焰,棱角分明,彷彿被刀劈斧削過一般,更像一簇簇燃燒的火焰。</p> <p class="ql-block">在此稍作休息後,我們繼續驅車,朝著更高的山峰前進。</p> <p class="ql-block">白沙山与白沙湖,是帕米尔高原上一处令人称奇的景观。這個湖是由修水庫而形成的。这里的风,刮得格外硬朗。每当劲风吹过,白沙山便会发出低沉鸣响,因此也得名“响沙山”。</p><p class="ql-block">放眼望去,沙是银白的,湖是碧绿的,天空湛蓝如洗,偶有缕缕白云飘过。一切在这片天地间静静舒展,宁谧而美好。</p> <p class="ql-block">白沙湖的景致,随观者所在的角度而变幻万千。在布伦口远眺,湖面虽不甚宽广,却如一幅精致的山水画框,将碧蓝湖水与远方雄伟的皑皑雪山一并收纳其中。而当你移步北岸,画卷则豁然开朗,湖水化为一片无垠的湛蓝绸缎,在天地间宁静地铺陈开来。</p> <p class="ql-block">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隐没于白沙山后,帕米尔高原便坠入一片无边的静谧。白沙湖的夜,是没有杂质的黑,天空仿佛一块深蓝色的丝绒,上面缀满了碎钻般的星子,低垂得伸手可及。湖面失去了白日的色彩,化作一面幽深的墨色镜匣,将整条银河安然收纳。万籁俱寂,唯有风声裹挟着“响沙”低沉的鸣响,在天地间缓缓流淌,诉着亘古的荒凉与寂寞。</p><p class="ql-block">清冷的空气将我们唤醒,在黎明前再次来到湖边。此时,天地间仅有一片朦胧的铅灰色。紧接着,第一缕曙光如一支精准的画笔,悄然点亮了公格尔九别峰的峰顶。从一抹淡淡的暖黄,逐渐晕染为灿烂的金橙,最终燃成一片灼灼的金红——这便是震撼人心的“日照金山”。雄伟的雪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生命力,由一座清冷的冰封之躯,刹那间化作一根燃烧的擎天火炬,其倒影落入幽暗的湖面,在水波间荡漾出一条金色的通天之路。</p><p class="ql-block">與這壯麗景致相呼應的,是我們的身體在這片海拔之上,竟也未顯露出特別的不適與遲滯。這份幸運,化作了一份從容的底氣,鼓舞著我們向更高、更遠處從容行去。</p> <p class="ql-block">离开白沙湖的千面画卷,我们继续在高原上行进。随着海拔不断攀升,空气愈发清冽,天地也显得更加辽阔。远方,慕士塔格峰那雄伟的身姿开始清晰地映入眼帘,它犹如一位头戴冰冠的巨人,静静伫立在苍穹之下,散发着威严而圣洁的气息。</p><p class="ql-block">距白沙山 - 白沙湖不到五十公里,就到達了喀拉库勒湖。路况非常好!</p> <p class="ql-block">喀拉库勒湖是帕米尔高原上的天然湖泊,她如一位娴静的少女,依偎在三座海拔七千米以上的雪山怀抱之中。其中,最为雄伟的当属被誉为“冰川之父”的慕士塔格峰(7546米)。它山体宽大,坡度平缓,如同一位仁慈的父亲,慷慨接纳着天赐的冰雪,发育出多达128条冰川。此外,还有公格尔峰(7649米)与公格尔九别峰(7530米)与她并肩而立。在当地流传的故事里,喀拉库勒湖便是这三座雪山的梳妆明镜,日夜映照着它们巍峨的身姿。</p> <p class="ql-block">“喀拉库勒”一词源自柯尔克孜语,“喀拉”意为“黑色”,“库勒”意为“湖泊”,合起来即是“黑湖”。然而,这湖水并非一成不变,它会随着季节流转与光线转换,呈现出深邃的蓝、清浅的绿等不同色彩,因此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作“变色湖”。</p> <p class="ql-block">很遗憾,我们此行并未能亲自走近冰川,只是在清冽的空气中遥遥瞻仰。</p> <p class="ql-block">转过慕士塔格峰冰川公园,峡谷豁然开朗。这里并非任何知名景点,却在秋天为我们展开了一卷金色的长轴。</p> <p class="ql-block">夏日浓郁的绿意已彻底褪去,整个河谷被一种纯粹而温暖的金色覆盖。枯黄的草场在低斜的阳光下,像一片镀金的海洋,随风起伏,簌簌作响。蜿蜒的河水显得更加清冽碧蓝,如同一条冷冽的蓝宝石项链,镶嵌在这片无边的金色里。黑色的牦牛群和棕色的马匹散落其间,如同移动的墨点,让这幅巨大的画卷顿时有了呼吸。远山的雪线之下,是同样金褐色的山脊,与蓝天形成强烈而沉默的对比。</p> <p class="ql-block">没有绿色的喧闹,只有金色的肃穆。这是一种更厚重、更接近大地本色的壮美,它不属于游客,只属于季节,和恰好路过的我们。</p> <p class="ql-block">终于抵达塔什库尔干县城。这座坐落于帕米尔高原的边陲小城,分别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接壤。来此之前,我总以为深居群山之中的县城条件必定艰苦;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我的想象:宽阔的马路、现代化的楼宇、川流不息的车流……处处是一派繁荣景象,与想象中“贫困”二字毫不相干。</p> <p class="ql-block">“塔什库尔干”在维吾尔语与塔吉克语中,正是“石头城堡”之意。其名源于城北那座古老的石砌城堡遗址——石头城。它雄踞于高丘之上,地势险峻,曾是丝绸之路上声名远扬的古城遗存。既来到此地,又岂有不去一探之理?</p> <p class="ql-block">我们事实上先后两次造访石头城。第二次是为了弥补初访时留下的遗憾。据考,此城始建于东汉中期,而碳-14测定更显示,遗址的历史已跨越了一千三百年!</p> <p class="ql-block">在帕米尔高原的冰雪覆盖下,这座孤寂的石头城已巍然矗立千年。尽管风沙侵蚀,仍难掩它昔日的辉煌。这里曾是丝绸之路上璀璨的贸易明珠,汉代时为西域蒲犁国,北魏至隋朝称朅盘陀国。历代国王在此筑城修寺,引得中原使者络绎不绝。</p> <p class="ql-block">然而历史变迁,这个屹立于“世界屋脊”的古老王国,终究在连绵战火与朝代更迭中悄然消融,最终融入中华版图,成为一段沉默而厚重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石头城脚下,铺展着一片广袤的湿地草滩——这便是被誉为“丝绸古道金草滩”的阿拉尔草原。它由四周高山的冰雪融水汇流而成,塔什库尔干河及其支流如银色丝带般蜿蜒而过,滋养出这片水草丰美的生态秘境。</p> <p class="ql-block">在這金秋时节,放眼望去,整片湿地的植被已尽数染上浓郁的暖金色,在低斜夕阳的照耀下,流转着温暖而耀眼的光泽。“金草滩”之名,正源于这秋日里天地鎏金的动人画面。</p> <p class="ql-block">金草滩的宁静秋色与史诗般的落日,已让我们深深沉醉于帕米尔的温柔之中。然而,这片高原的馈赠远不止于此。当我们从石头城的千年沧桑与湿地的诗意中转身,一项更为磅礴、堪称人类意志与工程奇迹的景观,正静候在旅途的前方——那便是横亘于“世界屋脊之屋脊”的盘龙古道。</p> <p class="ql-block">盘龙古道,堪称架在“世界屋脊之上的屋脊” — 帕米尔高原上的一条天路。它海拔超过4200米,最大落差逾千米,是连通塔什库尔干县瓦恰乡与外界的生命线,故又被当地人称为“瓦恰公路”。从空中俯瞰,这条公路依着山脊蜿蜒而下,犹如一条墨色巨龙盘桓于群山之间,“盘龙古道”之名正源于这磅礴气势。</p> <p class="ql-block">盘龙古道分为“大盘龙”与“小盘龙”两段,风格迥异,却同样震撼。从塔什库尔干县城向东南出发,翻过山脊达坂,首先迎接我们的便是“大盘龙”。这段路仿佛巨龙的脊背,在山峦间勾勒出舒缓而开阔的弧线,弯道虽巨,却尚显从容。</p><p class="ql-block">然而,这番“从容”不过是为接下来的极致体验所作的铺垫。当车轮刚刚绕过大盘龙最后一道弯,惊心动魄的“小盘龙”便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只见层叠密布的弯道,如天工雕琢般整齐排列,紧紧依附着陡峭的山体,急促地盘旋而下,直抵谷底。</p> <p class="ql-block">整条古道全长约75公里,而最精华的这36公里路段,竟疯狂地压缩了超过600个S形与U形弯道,堪称一曲为车轮谱写的极限乐章。</p> <p class="ql-block">如此极具挑战性的天路,瞬间点燃了我们心底的探险之火。我们夫妻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决定:今日,定要闯一闯这盘龙古道!</p><p class="ql-block">亲自行驶其上,才发现这是一条“有惊无险”的坦途。政府为确保安全,已将此路设置为科学的单行线,让驾驶者能从容应对每一个弯角。当车辆缓缓驶离最后一道弯,抵达终点时,一面巨幅标语赫然映入眼帘:「今日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p> <p class="ql-block">那一刻,帕米尔的风掠过耳畔,来时路在身后如画卷般收拢。这不仅仅是一段旅程的结束,更像是一个郑重的仪式——我们以75公里的蜿蜒,换得了一句关于人生的箴言。所有盘旋而上的艰辛,在此刻都化为对前方一望无际的坦途的信念与期待。</p>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