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小时候的那碗面

王剑锋

我的家乡在晋西北，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地势高低起伏，沟壑纵横，是著名的小杂粮产区。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初期，物资相对匮乏，家乡人也就是刚刚告别饥饿的时期。那个时候我们日常饮食以杂粮为主，白面因小麦产量过低而显得特别珍贵，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招待宾客时才使用，因此，家乡人称白面为“好面”。由一个“好”字，足可以看出，家乡人眼中的白面是多么难得，多么珍贵；由一个“好”字，也足可以看出白面在家乡人心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

小麦属于夏季作物。我记得好像是端午节过后半个月左右，小麦就成熟了。收割的日子，是家乡人最热闹、最幸福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我们全家就上地了。大人们弯着腰，左手揽住一捧麦秆，右手的镰刀贴着地面一扫，整束麦子便连着根须被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再轻轻地放在地上，摆成整齐的一排。等割到一定数量时，爷爷就会放下手中的镰刀，把平躺在地里的小麦扎成几个小捆立在麦地里，那一捆捆的小麦就像是一个个金黄的稻草人。

我们孩子们紧紧跟随大人们的步伐，拿个小布袋儿，捡那些漏在地里的麦粒。在捡麦粒的间隙，也会扔一两颗到嘴里嚼，清甜的麦香瞬间在舌尖上散开，幸福也在我们的脸上荡漾。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忙碌的打场、晒麦子，等麦子晒干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催着妈妈去磨面粉，直到雪白的面粉被装到了瓦缸里。

农历六月六前后，我们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好面，而且是放开肚子吃的一顿。妈妈从瓦缸里舀出雪白的面粉，加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案板上，面盆一扣，让面醒着。

此时的我们也不闲着，把一根一根的柴火塞进火灶，柴火在火灶里噼啪作响。等铁锅中的水刚冒热气便喊：“妈，面早就醒好了，锅里的水也快开了，赶紧擀面吧”。妈妈把面团在案板上反复揉搓后，撒上干面粉，用擀面杖来来回回擀，等擀成薄薄的一层，再次撒上干面粉，然后叠成长条，菜刀起落间，宽窄均匀的面条便落进锅里沸腾的水中。捞上一碗，加上调料（可惜那个时候没有西红柿酱），拌上炒土豆丝，筷子一搅，家里全是吸溜声，吸溜声中，全是满足，全是幸福。

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这顿饭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我们是吃不到好面的。

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亲戚了。在一番寒暄之后，妈妈拿出了和面盆。这时我们姐弟就“识相”地溜出了家门，去找小伙伴们玩了。玩的时候，我们总是心不在焉，耳朵老竖着，生怕错过妈妈的呼唤，而且还不时的扭头看看家门口，看看妈妈是不是出来招唤我们了。终于，我们等到了妈妈的招唤，于是我们像飞似的冲回家。妈妈说：“还剩一点面，你们姐弟分吃了吧”。我们知道妈妈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在和面时已经计划好“剩余”了。结果就是一小碗或半碗连汤带水的清汤面，再一次满足了我们的胃。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就是没等到妈妈的招唤，这时的我们就会有点失落，或许心里还会思量个为什么。当我们回家的时候，妈妈就会解释说：“这次没剩下，全吃完了，下次啊，下次一定会剩下的”，我们就会异口同声的说：“没剩就没剩，不就一碗面吗？我们又不是没吃过”，说笑声中，这一页就翻篇了。

我们家姐弟五人，不时就会有一个感冒的，那时候普通感冒很少吃药的，挺一挺就好了。这时候妈妈就会说：“吃碗拌汤吧，吃完驱驱汗就好了”。妈妈先往锅里放一把豆钱钱，然后把温水一点一点洒在面粉里，用筷子搅拌成玉米粒大小的面团，划拉到翻滚的沸水中，有时候还擦点萝卜丝，最后撒点盐和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拌汤就出锅了。很神奇，吃了拌汤感冒真就好了。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多感冒几次就好了，还能多吃几次拌汤呢”，可转念一想：“如果这样的话，那瓦缸里的面还不够我们姐弟五人吃呢，万一吃完了又怎么过年呀”，这样一想，就否定自己先前的想法。最后决定，还是不感冒好。

大概是80年代中后期，大量的外地白面涌入市场。家乡人也因本地小麦产量过低而停种，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吃过自家种的小麦面粉，取而代之的是从市场买回来的外地白面。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吃白面也越来越平常。而且白面也越来越多样化，各种品牌的特粉、精粉在市场上层出不穷。说来也怪，现在吃面，不管是调料还是配菜，都比小时候丰富了很多，但就是吃不出小时候的那种味道。

真怀念小时候的那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