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记

达

重阳又至，天高气爽。我独坐窗前，看对面那院中几株菊花，黄白相间，倒也开得热闹。邻家的孩子们嘻笑着跑过，手里揑着几枝茱萸，红得刺眼。

人生易老，天却难老。这话听来颇有些道理。我活了八十余载，眼见得街坊邻里一个个走了，而天依旧还是那个天，云依旧还是那个云。每逢重阳，群里便有人来贺，道是“久久”的吉利话。我想，这“久”字，不过是人心里的想头罢了。

咋日隔壁仙阁里王叟死了。他活了八十九岁，在众人眼中，算是高寿。出殡时，几个后生抬着上殡仪车，嘴里还念叨着“长命百岁”之类的话，颇为可笑。王叟生前常对我说，活得久了，反倒觉得没甚么意思。儿子早亡，孙子在外地，一年见不着一面，他那“久久”的生命里，裝的多是寂寞。

今早小贩在小区叫卖重阳糕，声音嘶哑。我买了一块，咬下去，甜得发腻。记得儿时母亲做的重阳糕总掺些苦艾，说是防病。如今这糕里只剩甜味，想是无人再信那些老法子了。

午后阾里，社区来人慰问老人，送一盒月饼，一包麦片。什么“健康久久”，“快乐久久”。那老人道了谢，看他们匆匆离去，想必还要赶往下一位老人家中。这“久久”的祝福，在他口中，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傍晚时分，我出去散步。公园里多是老人，三三两两，或坐或走，有人拉着二胡，调子凄凉；有人下棋，争得面红耳赤。他们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却还在争那“久久”的福气。

归家时，遇见楼下李家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光景。他递给我一枝茱萸，说老师教的，重阳节要敬老。我接过，道了声谢。孩子蹦跳着走了，背影活泼。我想，他大约还不懂得什么叫“老”，更不明白何谓“久久”。

夜里，风起了，我关了窗，将那枝茱萸插在旧瓷瓶里。红得扎眼，像是血，又像是火，在这暮秋时节，显得格外突兀。

重阳年年有，人却岁岁衰。那些“久久”的祝福。不过是安慰活人的话罢了。

天，终究是难老的。

感恩生命中，

我所有的遇见！

一叶飘飞，干里尽知秋，

又是一年重阳节

重阳节：头上尽数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

秋阳斜照，两位银发长者执扙徐行，拐杖叩响青石板的韵律，恰似岁月谱写的重阳诗行。

黄菊染就重阳色，不似春光胜似春，每瓣舒展都是对故人的温柔絮语，在秋风里写下绵长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