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岁月,一段镌刻在乡土里的生存记忆

张先和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的饮食记忆中,红薯是一种承载着特殊感情的作物。它皮呈红色(也有白色),故大多称红薯,也有的称地瓜、番薯、甘薯。</p><p class="ql-block"> 据传:红薯于明朝万历年间从蕃邦越南(又说是菲律宾)传入中国。经过先辈们多次种植实践,这种从地里结出个头较大的果实的作物逐渐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这种吃起来甘甜可口,高含多种维生素的红薯,成为无数人歺桌上主食,也留下了“红茹就是半年粮”的说法。</p><p class="ql-block"> 红薯的传入与推广,在历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粮食短缺的年代,它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和高产的特征,解决了中国粮食不足的困境,帮助百姓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灾荒。尤其是60年代“三年暂时困难时期”,种植好红茹更是成为一件关乎生存的重要农耕生产大事。</p><p class="ql-block"> 我老家在衡阳县金兰甘溪村,是一个士地贫瘠的山区,人均水田不到0.5亩,但山地面积多。为了填饱肚子,生产队组织劳力集体上山开荒,垦出荒山旱土20多亩,与水田面积持平。除此之外,各家各户还有1一2亩私人旱土,每到春、秋两季,从培育薯苗到抢种抢收及加工储藏,如同双抢一样忙碌。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乡亲们的汗水与希望,成为镌刻在岁月里的生活印记。</p><p class="ql-block"> 红薯的载培与储藏五个步骤:</p><p class="ql-block"> 一是培育薯苗。当地土话叫“告红薯老子”。这是种红薯的第一步 。如同稻谷秧苗一样。每年二、三月春季,大地刚复苏,乡亲们便会从自己的“红薯窖眼”里把己经发芽的紅薯(称为薯老子)提出来,这些红薯是先年径过精心挑选、个头不大不小的“种子选手”。然后把“种薯”放入早己打好眼、施好肥的地里,培好土,土不能压断或压住薯芽,行距1尺远左右。天干时还要淋水,为红薯种苗成长创造温暖湿润的生长环境。在接下来的三、五十天,这些种苗芽会努力生长成很多根几尺长的粗壮藤萝,而这些薯藤就是下阶段种植红薯的种苗。土地肥沃,种苗粗壮,著藤就长得粗壮,为繁殖后代打下了良好基础。</p><p class="ql-block"> 薯种不同,结出薯的颜色和味道就不同。在我的记忆中,红薯有三种类型:一是“红皮黄心红薯”,长乐区盛产,又名“优藤薯”、“南爪薯。形状椭圆,肉很紧,有粉味,淀粉高,磨红薯粉最好。二是“白皮白心薯”,长园形,个头有大有小,产量高。生吃口感好,肉松,有甜味,淀粉少,蒸吃香甜可口。三是红皮白心,长圆形多,甜香适中。我个人偏向红皮黄心优藤薯,吃后能饱肚,味道适中。我们村大多都选这一薯种,但也告一些白皮薯,产量高。</p> <p class="ql-block">  二是告红薯,有的地方叫插红薯藤。4至5月份,天气逐渐转暖,雨水也多,这便是抢种红薯的好季节。首先要把红薯土整好。当时生产队的土是三块排土:屋场坪、对门皂、灌场坪。灌场坪是硬生生开出来的斜坡梯土,从山顶到山脚300多米长,200多米宽,有十多亩。为防水土流失,把土整成五尺宽,一至二丈长的梯土,中间留人行道,土上打好7x8寸宽的薯蔸眼。施好大汙拌的火土灰肥作底肥,等待天气。天若下雨土湿透时,赶紧“抢种”。先把种薯藤苗挨蔸杀回来放街基上,再用剪头刀把薯藤苗剪成带两个隔疤(两节薯叶)的种苗,堆放菀基内担到山上土边,右手拿小锄头(当地称“劳挖子”)在薯眼蔸眼底边上挖下一条缝,左手拿一根种苗藤在缝里扦下去,然后松出“劳挖子”,把土压紧一下,种苗必须有一叶的隔疤节头埋在土里,否则不会发根,而且要顺插,不能倒插藤。为抢时间,也有的用削成二寸宽的尖竹片作劳挖子用。告下去后最好当天或脕上下雨,否则笫二天要淋水,叫“过根水”,不然就会干死。所以告红薯要抢雨天,抢季节,否则很难成活。</p> <p class="ql-block">  三是士间管理。这直接关系到产量和品质。管理工作主要是三个环节:松土、翻藤、守野猪。首先是松土,在红薯藤长成有尺来长时,用二指耙头松土、培蔸、除草。蔬松的土壤能让红薯根系更好吸收肥料营养,果实粗壮。但注意不能伤害薯藤。其次是翻藤,红薯藤生命力强,在生长过程中藤叶隔疤的须根容易钻进土里长成小薯,分散养分,影响主红薯生长。翻藤就是把铺在地上的薯藤轻轻拉起,扯断隔疤须根,翻过方向,保证养份集中供应主红薯生长。翻藤要进行两次,注意不要翻断薯藤。在薯藤全部盖土后就不要去翻了。三是守野猪。老家野猪较多,每到秋季7至8月份,野猪就会在半夜出来偷吃刚结出来的小红薯,长嘴一叼就是一蔸,一脕上可叼坏一亩多地。为防止野猪破坏,生产队在红薯山上塔建一个厂棚,各户轮流上山守野猪,用竹筒制作敲绑,边敲边大声呐喊,吓退野猪,我小时也跟父母在山上守了十多晚,一夜基本不能熟睡。如果薯土被叼,不但不记工分,还要罚工分,得不偿失。</p> <p class="ql-block">  四是挖掘储藏。农历9月,是红薯收获季节,到了寒冬季节,红茹不挖就会冻坏在土里。</p><p class="ql-block"> 挖红茹分两个步骤:首先是杀薯藤。用禾廉刀将薯藤离土五寸远割断,扎好成堆,这些薯藤是喂猪的好饲料,干湿都可用。再就是挖掘,一般用二指耙或4指耙挖,用锄头易伤害红薯(用锄头要离蔸远一点下锄)。把挖出的红薯提到土外面,妇女和小孩在后面及时搞取红薯放到竹篓子或谷萝里,由男壮劳力担回。年成好一亩可收获800至1000余斤,差的也有几百斤。</p><p class="ql-block"> 储藏红薯是最后一道程序。红薯要储藏到红薯窖窑里。我们老家红薯窖眼是竖窖眼,在雷公村老屋左侧黄泥山顶上挖掘,窖眼上面是三尺左右的圆口,往下一丈后向内扩展到一丈多宽圆型,一般有一丈五尺多深。挖窖眼时用菀箕把土一箢一箢往上提倒掉,上下全靠楼梯进行。为了检验窖眼能不能去人,下窖眼时手提灯火往下走,如火灭人不能下,进口眼就要加大。窖眼口周围抽圳,上面用木板盖住,再用杉木皮或簿膜遮雨。</p><p class="ql-block"> 左侧黄泥山有5个窖眼,我们称为窖眼台山。生产队分的和自留地红薯吃剩的都放在窖眼内,一个窖眼可容纳2000斤以上,还可储放白茹、凉茹、生姜等农产品。雷公村屋都是叔伯兄弟,窖眼都未上锁。小时候也进过窖眼几次,冬暖夏凉,很舒服。如闻到烂薯味,就要把烂薯挑出来,否则就会传染给好薯。但进窖眼前,每次都要打开久后才进去,防止缺氧。二十世纪后,这些不安全老式窖眼已用土填满,取而代之的是象防空洞一样的新窖眼,外面出口装木框,上木板,还可用锁锁住,既实用又安全。而现在生产队也只有1至2个这样的窖眼了,只用来装些白菜、萝卜、生姜而己。</p><p class="ql-block"> 红薯是一次挖不净的,有的根系发达,结薯较远,就被挖断埋在土里。倒土挖剩薯成为我们补充食物的一种手段。其方法是把己挖的红薯土重新再全挖一次,机缘凑巧一上午可倒出10多斤红薯。在饥不择食的年代挖剩薯成为我们妇女、儿童争先抢后的必修课。</p> <p class="ql-block">  五是食用与加工。在那粮食短缺的年代,红薯是我们歺桌上的主角。“红薯就是半年粮”毫不夸奖。红薯食用方法多种多样,满足了人们的生活需要。</p><p class="ql-block"> 首先当主粮吃。六十年代,能有红薯吃就很不错了,我们老家流传着一首吃红薯的打油诗;“早上圆猪圆羊(蒸圆红薯),中午芝麻缠糖(饭拌红薯片),睌上吹吹打打(火恢煨红薯),吹打完后上床(唾觉)”。形象地描绘了一日三歺以红薯为主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红薯除生吃和蒸、煮吃外,还可加工成歺桌上的美食、零食和馈赠礼品。</p><p class="ql-block"> 磨红薯粉成为首选。把红薯在粉碎机粉碎成浆,再用蚊帐布或粗沙布铺在大眼筛子上,把薯浆放布里面用水加压力过滤,过滤的水放王桶或水缸里沉淀一至二天,倒干上面水后,缸底一层灰白色的沉淀物就是薯粉。晒干后可以出售,还可以自制薯粉条(南粉),也可用脸盆打成和折皮。十大湘菜之一的“假羊肉”就是猪头肉、和折皮加香料煮成的,香辣扑鼻。而关市双溪的南粉(薯粉条)名震湘外,干而不脆、细而无猪仔(中间突大一截称猪仔)、色泽均匀、口感滑而不腻。2024年关市引进集现代化加工企业一一启宏城乡产业运营有限公司,把红薯的种植、收购、加工、销售一条龙服务,实行机械化操作,日产红薯粉1000多斤,再机械加工和折、薯粉条,年产值200万余元,调动了周边群众种红薯的积极性。</p> <p class="ql-block">  “神仙薯”、薯片子是各家自加工的主要零神,可以馈赠亲友。把2寸多长,直经1寸左右的小薯煮熟,烘、晒半干,用薯粉浆浆一下,缠些熟芝麻再凉干,吃起来又甜又香,乐口香人。特别是秋天告的红薯仔,做出来两面透明,黄里透红,松软可口,望而涎溢。二是把用锄耙挖伤和外观较差的红薯煮熟后抖烂,调成浆状,再回一块干净粗布放在一块五寸宽,八寸长的薄木板上,用菜刀刁起浆放木板布上刮薄刮匀,然后覆在簸箕或竹篾塔子上,拿起垫布,一块薯片(我们称薯巴子)就成形了,晒干后塔起来收藏。也可剪成过年炒的薯片子,可浆成缠芝麻的薯片、薯巴子。小时候,每年春节,我去长乐满婶家拜年,满婶都要打发我一袋晶莹发亮的“神仙薯”和手感均匀、薄而透亮的软薯巴子,回家时兄弟个个吃得津津有味。</p> <p class="ql-block">  红薯,这种看似普通的作物,在特殊的岁月里用它饱满的果实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它虽从遥远的异国传入中国,在先辈们的手中落地生根,成为解决粮食危机的“救星”。它在乡亲们的劳作中茁壮成长。从培养,种植,管理到収获储存,每个环节都凝聚着广大智慧,它以多样形态走上歺桌,支撑着人们渡过艰辛时光。如今,生活条件改善,红薯不再是主粮,但它承载的那段岁月记忆,永远镌刻在乡土的年轮里,成为一代人心中温暖而深刻的记忆。虽然当年的灌场坪己是满山翠绿松、杉,屋场坪、对门皂己是满山茅草,老屋前后土地荒芜,但每当看到红薯,仿佛就能想起山坡上忙碌的身影,听到山岗上守护的呐喊,闻到窖眼里泥土与红薯的清香,那段与红薯相伴的岁月,早成为生活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