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炊烟

木屋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木屋</p><p class="ql-block">美 篇 号:12505428</p> <p class="ql-block">  一阵风吹来,把院角的玉米叶吹的沙沙作响,抬头望,天是透透的蓝,云像被晒蓬松的棉絮飘在天空,门前的老槐树飘起了落叶——不用看日历就知道,秋天到了,也该是大白菜“唱主角”的日子了。只是这金贵的秋阳,照在老旧的土坯房上,总带着几分捉襟见肘的凄凉。</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对秋的记忆,一半是白菜的清甜,一半是初雪的凛冽。那时候的雪从不等人,说下就下,往往前一天菜地里的白菜还擎着绿莹莹的叶子,第二天鸡还没叫,天地就裹进了白茫茫的雪里。膝盖高的白菜被雪盖上了一层白被子,风刮过菜地,能听见叶子冻得发脆的声响。母亲却从不说怕,摸黑就穿上打了补丁的棉袄,系上洗的掉了色的围裙,抄起竹筐就往地里去。“白菜抗冻,雪盖着反倒护了根。”她的声音裹在寒风里,带着点发颤的坚定。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把脚从雪窝里拔出来,她弯着腰,手指冻得紫红,却小心翼翼地扒开雪层,把沾着冰碴的白菜搂进怀里——像抱着刚睡醒的娃,生怕碰坏了一片叶子。雪粒子钻进她的袖口,鬓角的头发结了霜,硬邦邦地贴在脸上,可她怀里的白菜,没沾一点泥水。</p> <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储存大白菜可是一件天大的事,那是一家人过冬的命。土坯院的墙根下,家家都摆着一两个土黄色的头号大缸,早上缸沿上的水渍冻成了薄冰,——那是腌酸菜的“神器”,少了它,冬天的饭桌上就只剩白薯和玉米糊糊了。院里挖菜窖的活是父亲的,一人多深的土窖,得一镐一镐刨,母亲在上面帮着把土摊平。封好窖盖,留出一个天窗和出入口,一切收拾妥当,一个冬天这里就是母亲的天地了。</p> <p class="ql-block">  白天,她要带着我和妹妹择白菜。老叶、黄叶不能扔,得留着喂鸡鸭。水灵的菜棵子要在院里晾晒,“杀杀水汽,好储藏。”院子里晒满了白菜,像铺了层皱巴巴的绿毯子。母亲穿梭在菜棵子中间,秋日的太阳懒洋洋的,晒不暖她单薄的身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蹲下来翻菜,手被冻的通红。我们俩择菜时偷懒,她也不骂,只是把我们择漏的黄叶捡起来,说:“一片叶子也不能丢,不能糟践。”到了傍晚还要把白菜码起来,她的腰忙的直不起来,可手却从没有一时停过,嘴里念叨着:“多保留一棵,冬天就少饿一顿。</p> <p class="ql-block">  等菜晒得半蔫,就该往菜窖里运了。菜窖口的通道是母亲钉的木梯子,父亲在下面接,母亲在上面递。竹筐里的白菜堆得冒尖,压得她胳膊发颤,可她从不说歇,只是咬着牙把筐往父亲手里送,“快接,别掉了。”有时候赶上天气转暖了,母亲怕白菜捂坏了,得连夜忙活倒垛。煤油灯挂在窖口的木杆上,昏暗的光晃悠悠的,映着她弓着的脊背——那脊背早就不直了,常年累月的劳作,让她不到四十岁就驼了背。她的影子投在窖壁上,随着手里的动作晃来晃去,把白菜垛翻码一遍,防止捂烂每一层还要垫两根苞米杆透风。夜深了,我们都进入了梦乡,母亲还在菜窖里忙碌着。</p> <p class="ql-block">  除了存鲜白菜,腌酸菜更是母亲的“硬仗”。刷大缸得用碱水,她的手泡在冷水里,很快就起了皱,却要把缸壁擦得能照见人影。白菜要用开水烫一下,清洗几遍,然后一棵棵码进去,每码一层,就撒一层盐——盐是按两算着用的,多了心疼,少了菜会烂。踩菜得用半大小子,说是有讲究“力气大,踩得实,菜还不会烂”,可家里我们都小,母亲就自己来。她脱了鞋,垫上塑料布光着脚站进缸里,缸沿太滑,她得扶着墙才站得稳。白菜在脚下咯吱响,她得一步步挪,把每一层菜都踩实。“踩紧实了,不然酸菜会烂。”她的额头上满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进缸里,和盐水混在一起。等最后一层白菜码完,母亲要用白菜帮把缸封上,再搬块重重的鹅卵石压在上面——那石头是她特意从河边挑的,说“压得牢实,酸菜才酸得味正好吃”。腌完酸菜,母亲顾不上休息,还要把掉下来的菜帮子捡起来,和着玉米面蒸菜包子。包子没多少油,咬一口全是菜的清涩,她看着我们吃着说:“等满一个月了,就给你们做酸菜炖粉条,多放两勺猪油,让你们解解馋。</p> <p class="ql-block">现在超市里什么菜都有,冬天的饭桌上再也不用靠一窖白菜撑着。可每到秋高气爽的时节,我总想起小时候的菜窖——窖里的白菜码得整整齐齐,带着淡淡的泥土香。想起院里晒菜的日子,想起腌酸菜的大缸,想起母亲的身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想起煤油灯旁,她弓着背给白菜倒垛。她从不说日子苦,也从不说自己累,只是把所有的辛苦都藏在菜窖的白菜里,藏在酸菜的酸味里,藏在每天的辛勤的劳作里。</p> <p class="ql-block">  现在每到这个季节我还总会买些白菜储存起来,由于住楼房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每年都是没等吃完就烂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还会存一些,也许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怀念和寄托吧。</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亲走了,可每当秋风起,我仿佛还能看见她在雪地里扒白菜的身影,听见她念叨“多存一棵菜,冬天就多口吃食”。她的勤劳,她的乐观,早像那些窖藏的白菜和一缸一缸的酸菜,深深埋在了我记忆的根里——那窖藏的烟火气,是她用全部身心的努力,在那个年代为我们带来所能有的快乐和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