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在一些地方,有打糍粑的习俗。糍粑的味道,历久弥香;借着打糍粑的由头,我又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贵州省正安县碧峰镇庆丰村。“庆丰”二字,说着顺口,听着悦耳,更寄托着美好的寓意。那里山高路远,静水流深,爷爷奶奶就在这山沟沟里劳作了一辈子。在祖孙之间温暖淳厚的相处中,最难忘的,莫过于打糍粑。</p><p class="ql-block"> 印象里,打糍粑是一件有趣、庄重,甚至带着几分神圣的事。白生生的糯米浸泡淘洗后,入甑上锅,盖上木盖,大火在锅底熊熊燃烧,只等米熟。灶台砌在四方火炉的一角,用黄泥垒成,约四十公分高,外形圆润,刚好能放下那口圆铁锅。灶膛里柴火正旺,火苗急切地向上蹿,贪婪地舔舐着锅底。</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对什么都好奇,什么活儿都想凑一手。眼疾手快地抢了添柴的活儿,吭哧吭哧地往灶膛里塞柴。火苗一下子漫出灶口,高过了锅沿,把我的小脸烤得通红。奶奶微笑着把我抱开,语气似在责备,实则心疼:“践造,乖孙憨咯,柴加多了,锅要烧糊喽。”“咳咳咳——”坐在楼梯下抽旱烟的爷爷,被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古铜色的脸庞。</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爷爷,总裹着白帕子,手持一根长长的旱烟竿。伴随着“吧嗒吧嗒”的声响,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烟雾漫过他沧桑的面容,袅袅升向屋顶。抽旱烟是爷爷休息的方式,也让他静静回想一天的农事,默不作声地盘算接下来的活计。</p> <p class="ql-block"> 等糯米蒸上的间隙,爷爷会取来那根妥帖收藏的木棒,反复擦洗,不留一点灰尘。那棒子一米多长,拳头般粗,光滑圆润,是打糍粑的专用工具。接着,奶奶提来一桶清水,在干岩坎的角落掀开一块木板,露出一个三十多公分深的石臼。石臼内圆外方,上宽下窄,埋进土里,臼口露在地面。奶奶俯身擦洗石臼,一遍又一遍,直到它通体洁净,不染一丝尘埃。在“吃得干净”这件事上,爷爷奶奶从不含糊。</p> <p class="ql-block"> 随着锅盖边缘水珠不住滴落,糯米蒸好了。爷爷奶奶合力把甑子抬到石臼旁,倾斜着将一甑白花花、软糯糯、热气腾腾的糯米倒进石臼里。爷爷片刻不歇,抡起木棒就往石臼里捣。一棒下去,糯米沿臼壁上升;一提起来,糯米又缩回去。这一上一下,最考验臂力和耐力。</p> <p class="ql-block"> 乡村的夜晚,没有阑珊灯火,却格外清明。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空中,似走非走,仿佛也在偷看这人间烟火。月光斜斜地照过屋檐,洒在爷爷奶奶身上,也落进石臼里。糯米绵软黏润,在木棒上拉扯纠缠。随着木棒一次次起落,在拉扯与力道的对抗中,米粒渐渐消失,融为浑然一体的一团。</p><p class="ql-block"> 来不及歇息,奶奶赶忙端来一个大竹簸箕,里面撒了一层豆面粉。爷爷就着糯米团的热乎,立马开始下一道工序。他洗净双手,左手扶按,右手揪下一团,双手配合,反复拍压,做成一个圆圆的糍粑饼,再轻轻放进簸箕里。待石臼中的糯米全部做成饼子,一个个又白又圆的糍粑,像一张张笑脸,为静谧的村庄添了几分生气。</p> <p class="ql-block"> 刚捣好的糍粑,可以现做现吃。豆面、白糖、蜂蜜,都是上好的蘸料。我最爱的,还是用炒熟的豆子经石磨磨成粉,拌上花椒面或白糖的豆面,入口软糯生香,满口回甘。而那些晾干成饼的糍粑,可以用油烙、煮茶,味道同样妙不可言。</p> <p class="ql-block"> “月亮光光,要吃莽莽,莽莽没有熟,要吃腊肉,腊肉没有汃,要吃糍粑,糍粑没有打,要去河边耍……”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月光下追逐嬉戏,等着吃糍粑时念起的童谣。</p><p class="ql-block"> 糍粑,是萦绕在我心头的家乡味,是一种记忆,更是一种情感。每一口,都是童年的回响,是故乡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