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又红了

淡若秋荷

美篇昵称淡若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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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拍

娘家的后院里，那棵老柿子树又红了。一入秋，累累的果实便压弯了枝桠，像无数盏小红灯笼，在湛蓝的天色下暖融融地亮着，煞是喜人。你若是见了，定会觉得口舌生津，但母亲总会在一旁笑着提醒：“莫急，这时候还碰不得，涩得很。”

是啊，这柿子和人一样，总要经过一番等待，一番沉淀，才能尝到那熨帖心肺的甜。

那天，二姐从城里回来了，采摘柿子便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我因着这双不争气的手脚，只能和母亲一同坐在院中的椅上，做个安分的看客。母亲已是八十二岁的人了，佝偻着腰背，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追随着树下的身影。二姐利落地架好梯子，我那年轻的侄子——像只小猴子般，“噌”地就蹿了上去，身手是少年人独有的矫健。他在枝杈间灵活地挪移，专挑那最红最饱满的下手，二姐则在树下稳稳地扶着梯子，仰着头，一遍遍地嘱咐：“小心些，抓稳了！”

“接住喽！”侄子欢快的声音从树顶传来，一个红彤彤的柿子便稳稳地落进了二姐张开的衣襟里。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配合得天衣无缝。秋雨暂停，二姐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顾不得擦，只回头朝我爽朗一笑：“你就安心等着吃最甜的！”

我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又带着些许酸楚。曾几何时，我也是那个在树上蹿下跳的人，如今却成了被全家小心翼翼呵护的对象。我的手在膝上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这该死的帕金森，它让我连递上一杯水都显得笨拙。母亲似乎察觉了我的情绪，她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温热的掌心传来无声的安慰。

柿子摘完了，满满地装了几大筐。尝柿子的步骤是万万不能省的。二姐拿起一个，作势要咬，侄子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姑姑被涩到的滑稽表情。母亲赶忙拦下，笑骂道：“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般嘴急！”这一幕，何其熟悉，仿佛时光从未走远。那顽皮的涩，是刻在记忆里的童真，而家人的叮咛，是永不褪色的关爱

相聚的时光总是觉得太短，仿佛才刚刚开始，便已到了分别的时刻。我们将柿子仔细地分好，二姐和侄子带上他们那份返回城里，我和父母则留在家中。那些带着阳光温度的柿子，便跟着我们，回到了各自的家，开始了下一段旅程——晾柿子。

十多天过去了，昨天傍晚，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二姐发来的视频邀请。接通后，屏幕上立刻挤进了两张笑脸(侄子又去了二姐家)。侄子迫不及待地举起一个已经完全软化、透出琥珀光泽的柿子，大声说：“姑妈，你看！可以吃啦！”

屏幕里，二姐小心地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柿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颤巍巍的果肉，她轻轻一吸，脸上立刻浮现出满足的、孩子气的笑容：“真甜啊，比蜜还甜！”我也举起母亲为我剥开的那个，隔着屏幕，我们仿佛能闻到彼此手中那份共同的甜糯。品柿子的甘美，就这样通过这小小的方屏，在两地同时流淌开来。

母亲凑过来，看着视频里的女儿和孙子，眼角的皱纹也笑得舒展开来。她对着手机说：“甜就好，甜就好…给你小姑送去了吗？…母亲总是这样，每次带去城里的东西，姊妹几个一定要均分…”送了送了奶奶…..…侄子连连答应，父亲在一旁默默点头，目光里满是慈祥。

刹那间，在这电波传递的温情里变得格外清晰。我们虽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依然在同一片柿子的甜香里，分享着同一种牵挂。时光偷走了许多东西——我的敏捷，父母的年轻，还有那日日相伴的寻常——但它偷不走这沉淀后的深情。生活让我们各自“晾晒”，岁月为我们褪去青涩，而亲情，最终将这一切，都酿成了共同的、永恒的甜。

秋风年年起，柿子岁岁红。那甜，在齿间，更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