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鲍局姓鲍,不过背地里有个绰号:“包”局。可能近二年因为工作重心转移,鲍字把鱼忙丢了,只剩包,反正同音,有鱼没鱼都是ba0。</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前的鲍卉,家境贫寒,小姑娘常年穿不合身的衣服。农村有句俗语:大穿新,二穿旧,缝缝补补给老三。她在家排老二,拾大姐衣穿也正常。</p><p class="ql-block"> 学校离家较远,中午自带伙食。别的同学有人是背肩包,有人是带夹层包,朱秀兰带的是不锈钢的多层保温盒,全校独一份,慕煞了多少人。</p><p class="ql-block"> 鲍卉奶奶给孙女儿缝了只四角提袋,里面夹层用塑料纸做内衬,倒也有一定保温作用,包带是手编的斜十字花绳,包正面还绣了条鲜活跃起的红尾鲤鱼,寓意寒门出贵子,鲤鱼跃龙门。也是全校独一份。</p><p class="ql-block"> 这只包陪着鲍卉读完了初中读高中,直至上大学,鲍卉才将已破皮缺角的包洗净收起。</p> <p class="ql-block"> 人啊,情结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鲍局在工作中,大刀阔斧,杀伐决断,在局里没有不佩服的人。可下班后在商场箱包柜台前,欣赏各式女包,那副小女人模样,和工作中判若天壤。对销售小姐姐前躬后倨,追根刨底。有时看她只问不买,没个好脸色,她也浑然不觉,依旧如故。</p><p class="ql-block"> 古语云:上好之,下必盛之。上好之,下必投之。某日到省城出差,结束回市前,随行李莉提议:局长,时间有宽余,要不顺路去“金鹰”转转。鲍局抬腕看了下表,好吧。</p><p class="ql-block"> 省里大商场到底是市里不能比的。在香奈尔专柜前,鲍卉在一款包前驻足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又往别的专柜走去。</p><p class="ql-block"> 李莉看在眼里,悄悄地开票刷卡打包,一气呵成。</p><p class="ql-block"> 晚上,李莉将包送到了鲍局家,鲍卉一脸㤞异。</p><p class="ql-block"> “我未买呀。”</p><p class="ql-block"> “我给您买的,您收着。”</p><p class="ql-block"> “不行,给你钱,来,我微信转账。”</p><p class="ql-block"> 李莉看局长认真了,口气不容置疑,摸不着底,只好拿出手机,按发票金额扫码。退出时思忖:你扫归你扫,我不点归不点。本尊副科也有几年了,这“磨盘”也该动一动了,窃笑。</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出差“宽余“、“顺路”好像已成习惯,开始是本单位人陪逛,后来常常在专柜前“巧遇”协作单位或工程乙方负责人,每次收到包时,也照例微信扫码刷卡。</p><p class="ql-block"> 一日一钱,千日一贯。不经意间,她的鞋帽柜逼窄了。为此,她专门辟出一间卧房,作为存放专室。</p><p class="ql-block"> 虽然各种款式名包琳琅满目,但她却从来不敢拿出使用,日常仍用她自己花真金白银买的那只。她知道,有的一只包就是她半年或数年的工资。本来包的功能是存物,配搭使用,可在这儿,它的功能是展览,欣赏。以前是在商场柜前徜徉,饱眼福,现在是窝在宅内孤芳自赏,换个环境而已。</p> <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何时开始,兴起了各种的聚会:有同学聚会,战友聚会,同事聚会。这天,在加拿大经商回来的朱秀兰牵头,联系了数十位女同学,有从政的,有经商的,也有务工务农的。鲍卉在这班同学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尖儿,当然是首邀人物。</p><p class="ql-block"> 收到聚会信息,她想到同学年代,自已人穷志矮,唯一拿出手的是成绩不矮。现在出人头地,当然要参加了。</p><p class="ql-block"> 大凡女人们都有个共性:临参加活动或聚会,出门前总会在衣柜前磨叽个天昏地暗,鲍大局长也不例外。明儿聚会穿什么衣服,背什么包包,她颇费番功夫。她在专室镜子前挑挑拣拣,那些包排着队,好像争宠似的在她眼前晃悠,说群芳争艳一点都不为为。这包太贵,那包太新潮,真是满田拣瓜,拣得眼花。最后,她叹口气,还是拿了自己常用的那只。</p><p class="ql-block"> 同学聚会,老一套拉家常,谈生活。朱秀兰眼尖,话题转上了包包。</p><p class="ql-block"> “啊呀,大局长了还用这包!真是清官一枚。”</p><p class="ql-block"> 朱秀兰带着十分惊㤉与十二分诚意说。</p><p class="ql-block"> 说到包,女生们都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包,再看看鲍卉的包。这时,有人将自己的包朝胯前挪挪,有人则将包朝臀后掩掩,估计全在于包的价格和在自己心中份量而决定所在前后的位置。 </p><p class="ql-block"> 朱秀兰还是同学时性格,对着鲍卉快人快语:“我们是同学,同学如姊妹,把包都摆上桌,和鲍姐比比。啥时代了,贫下中农的包都比你强。”</p><p class="ql-block"> 有人将自己的包麻利地摆上桌,有人环顾犹豫,有人光顾脸陪笑而手在包上摩娑却懒动。</p><p class="ql-block"> 鲍卉憨憨地笑着,她欣赏朱秀兰的开朗,热情,又被她夸的脸燥。说: “死丫头,还是三十年前老样子。”</p><p class="ql-block"> “谁叫我们是同学,同学在一起,还是小时候的拾柴、跳房、瓦弹子样子才是。你虽是这桌上最大的官,今天聚会不谈是官是民,只谈姐妹之情。鲍姐,当年考试,你常常有意将试卷朝我面前斜。可惜考大学一人一张桌,沾不成光了。”</p><p class="ql-block"> 朱秀兰说着,格格地笑了,大嗓门又脆又响。同学们也开心地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在朱秀兰的摧促下,王秀芬和刘琪最后将她们的包摆上桌。鲍卉看到所有在桌上的包都比她这只靓丽。但所有的包又比不上她专室里的任何一只。</p><p class="ql-block"> 想到此,她心里掠过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或者不止一味,叫五味杂陈吧。</p><p class="ql-block"> 敬酒时,朱秀兰站起来,走到鲍卉面前,敬重地说:“第一杯敬鲍姐,感谢昔日时常补习与考场助力;第二杯代表在座的同学敬鲍局,一锅豆子就你这颗脆蹦。而且,从随身包小事中看到,无论是从前鲍姐还是今日的鲍局,我们都一如既往的敬佩与骄傲。”</p><p class="ql-block"> 鲍卉仿佛被电了一下,手中的杯子晃了晃。</p> <p class="ql-block"> 一场聚会结束,鲍卉的心情像摇晃过后拧开的汽水瓶,不停地翻滚着。 </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她推开专储室,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熠熠生辉的各色名包,像是在向他发出咪咪的微笑,好像随时等她幸临。</p><p class="ql-block"> 她坐在椅子上,回想着朱秀兰的敞亮痛快,坦白诚实;回味着其它同学眼神里的善良,羡慕与敬意。</p><p class="ql-block"> 此刻,抬头目光所及,这些式样各异的物件,忽然像似在朝她淡淡的嘲笑:我们应物有所值,在外风光无限,却终日在此不见天日,良心何在,良心何在。</p><p class="ql-block"> 冥冥中,她心中忽的如电光火石,亦如醍醐灌顶:同学们有包,不管贵贱,都能大大方方摆出,而我这一屋子包却沒一只敢见天日。多而贵却不能光明正大发挥功效,反而挤占本不宽敞的空间,到底是为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她越想越怕,同学们那一张张善良的脸和热情的心,在她眼前显现。她们其中的人,日子虽然过的窘迫拮据,但她们过的轻松自由,坦荡无忧。而自己虽然白天风光气派,但睡下后总感到不踏实,平日里总感到身后时刻有个无形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她痛苦,她挣扎,她徬徨,她自责,她醒悟。</p><p class="ql-block"> 周一上班,她将一纸清单连同自己的悔过检查,一并送到市纪检书记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