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赋

吴东明（华建）

文/吴东明（华建）

岁在菊黄，节临重九。乾坤澄廓，扫尽三伏之溽暑；气韵高爽，初凝三秋之清霜。《易经》载“以阳爻为九”，九为老阳，两九相重，故曰“重阳”；《风土记》云“九月九日，折茱萸房以插头，言辟恶气而御初寒”，斯节之俗，源远流长。时维季秋，天澄如洗，云缕轻飏若仙子裁练；地朗似画，峰峦叠翠犹巨匠泼青。雁阵横空，划开万里秋光；霜枫漫岭，燃透千重山郭。东篱菊放，金英缀枝凝晓露；西涧泉鸣，玉韵穿石漱寒沙。值此佳辰，邀友登高，临峰远眺以抒怀；携亲赏菊，把盏浅酌而寄情，遂作此赋，以颂重阳。

夫重阳之盛，首在登高。昔谢灵运着木屐攀崖，开登临之先河；今游子携壶拾级，续览胜之雅风。沿石径而上行，听松涛之阵阵；踏苔痕而登巅，观烟霞之悠悠。极目远眺，见江河如带，绕绿野而奔腾；阡陌似棋，铺沃野而纵横。村落参差，炊烟袅袅凝暮色；田畴错落，稻穗沉沉坠秋香。山脚下，孩童追蝶，笑语惊飞篱畔雀；溪岸边，渔翁垂钓，寒波静映鬓边霜。忽忆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之句，客愁暗生：昔年与兄弟同插茱萸，共赏秋光；今日隔千里各在一方，徒添怅惘。然转念一想，天涯虽远，心意相通，纵使山长水阔，亦隔不断手足情长，遂释然一笑，呼友引觞。

重阳之韵，次在赏菊。菊者，花之隐逸者也。自陶令“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咏出，菊便与重阳结下不解之缘。篱边菊圃，千株竞秀，万朵争妍。或嫩黄如金，映朝阳而熠熠；或洁白似雪，沐清露而莹莹；或嫣红若霞，傲寒霜而灼灼；或淡紫如雾，笼月色而濛濛。微风过处，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轻蝶翩跹，流连花间，平添生趣。有老者执杖观菊，指点点而品其韵；有少女拈花微笑，鬓边簪而添其妍。赏菊之余，更有菊酒盈樽。取东篱新菊，浸陈年佳酿，经旬日酝酿，开坛时香溢四邻。斟酒入盏，浅酌慢品，初觉微苦，继而回甘，余韵悠长。据传桓景随费长房学道，得仙翁指点，于重阳日携家人登高山，饮菊酒，插茱萸，终避灾厄，此虽传说，却为菊酒平添几分传奇色彩。今饮此酒，不仅为赏味，更含祈福安康之意。

重阳之核，在于敬老。《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老有所终”，重阳敬老，古已有之。昔桓温北征，见昔年种柳已皆十围，慨然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时光流转，岁月无情，昔年健壮之辈，今已鬓发如霜。檐下阶前，老者执蒲扇而摇，话当年之趣事；堂前案旁，子孙捧香茗而献，听往昔之沧桑。有贤媳为婆梳发，理顺银丝千缕；有孝子为父捶背，驱散辛劳万般。餐桌上，佳肴罗列，皆老者之所好；庭院中，笑语喧哗，尽天伦之之乐。忆昔老者含辛茹苦，育儿女于襁褓，历风雨而不避；今儿女长大成人，当尽孝于膝下，奉晨昏而不怠。“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等憾事，不可不防。故重阳之日，携亲伴友，承欢膝下，实乃人生之至乐也。

时近黄昏，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山巅。登高者渐归，赏菊者未散，敬老之宴，仍在继续。菊香与酒香交融，萦绕庭院；笑语与欢声相和，回荡长空。忽有雁鸣掠过，惊起芦花纷飞；又有寒蛩浅唱，伴和蟋蟀低吟。遥望天边，晚霞如锦，映红半壁江山；近观眼前，亲情似蜜，温暖人心方寸。感此良辰，叹曰：重阳者，非独登高赏菊之节，实乃寄情抒怀之辰，更乃敬老尽孝之日也。愿此秋光长驻，菊香永续；更祈天下老者，福寿康宁，阖家团圆。于是再举金樽，敬此重阳，敬此山河，敬此人间温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