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柯君

<p class="ql-block">公司让我们提供一张或一组关于孝道感恩父母或长辈的照片。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母亲在平遥古城拍摄的照片。思绪瞬间把我拉回到了带母亲在平遥古城旅游时的情景。去年国庆黄金周过后,家人合计带父母去平遥古城逛一逛。父母年事已高,腿脚疼痛走不了太远的路。去平遥,一是离呼和浩特近,二是也想满足父母想回山西老家转一转看一看的心愿。刚进平遥古城母亲指着古巷里一个个穿着大少奶奶、大小姐衣服的游人,好奇地端详着。“这地方的人还时兴穿古代的衣服呢?”“来这地方就得穿这种衣服,这是入乡随俗。”我打趣到。“来了咱们也得穿呢,不穿一次不让走。”二嫂坏笑着说道。母亲赶紧摇头说:“你们年轻人穿吧,我快八十了,花里胡哨穿上像啥!”午后民宿院里突然热闹起来,我推窗一看原来是两三组旅拍人员在院里选景拍摄。我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冲到楼下,跟摄影师沟通好价格、服装,又交代好摄影师千万别告诉母亲价格的事 ,就开始把大家叫起来,下楼化妆选衣服拍照。母亲当然不同意。“你们穿吧,你们年轻穿上好看。我这么大年龄了,穿个甚也不好看了。”二嫂逗母亲说道:“你穿上比我们好看,你穿上就是王家大院的老主人。”“像啥也不穿,传出去让人笑话,多大年龄了还化妆,还换衣服,不不不......”母亲摆着手说道.摄影师朝着母亲说:“大娘就是因为您年龄大了,来一次不容易才要拍的。”“这拍一次不少钱吧?”母亲和摄影师聊到。摄影师看了看我,朝着母亲大声说道:“大娘,您拍是免费的。”“免费也不拍。”母亲笑着说道。摄影师若有所思的说道:“大娘,您要是拍,她们就可以享受半价150元一位,如果您不拍她们就是300元一位。”“那是为甚呢?”母亲疑惑的问道。“大娘你不知道,我们这地方尊老爱幼,专门给孝敬老人的子女打折,您看您这么大年龄了,子女还把您带上旅游,说明她们孝顺呀。”“哦,那就谢谢你们了,孩子们都很孝顺,我不拍,你给她们好好拍吧。”母亲乐呵呵的说道。“大娘你要不拍,证明不了她们带您来过呀。您今天还必须的拍几张。”摄影师一本正经的说道。“哎呀,老妈拍吧拍吧,您不拍我们还的一人多花150元呢。”我眨巴着眼睛盯着母亲说到。”你不拍我们也不拍了,主要还是给你拍呢。”二嫂补充道。母亲在我们的软磨硬泡攻势下同意拍摄了。在化妆师摄影师的专业服务与母亲的配合下,最终拍出了一组幽默诙谐搞笑的照片。每每看到这组照片我思绪万千。知母莫若女,母亲也爱美呀。母亲的抗拒一是怕花子女的钱,二是习惯了把美藏起来,习惯了优先考虑别人。年轻时母亲是十里八村的大美女,气质出众,但奈何家庭贫困。母亲是长女,弟弟妹妹七个,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谈穿喜欢的衣服了。嫁给父亲后,生了我们兄妹五个。母亲的美丽更是藏在了生活的褶皱里。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给自己置办过新衣服。夏天一件花的确良衬衫,穿了一年又一年,洗的发白都看不清原来的花纹。冬天穿父亲的一件大棉袄缝了又缝,补丁摞补丁。我们兄妹穿的衣服,母亲也总是把不能再缝补的大衣服改成小的,再绣上图案。小时候衣服上,母亲总会在打补丁的地方绣上不同的小动物。我和妹妹的绣花鞋永远是村里最漂亮的,永远是村里那些婶婶们争相模仿的样板。母亲是个勤劳又要样的人。她总是告诫我们,衣服不管新旧一定要穿的干干净净,立立整整的。母亲心灵手巧、干活利索。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裁剪缝制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也都拿来让母亲裁剪缝制。村里母亲也是唯一会裁剪衣服的,所以一到冬天我们家门庭若市。十大几口人的鞋底也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小时候我喜欢在灯下陪着母亲纳鞋底。浑浊的煤油灯下母亲有纳不完发的鞋底,裁不完的衣服,补不完的补丁。尤其是快过年时,母亲好像一晚上都不睡觉。母亲一边用锥子划划头发,一边拨拨油芯。一会儿给我们掖掖被子,一会儿又下地捅捅炉子。有时候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灯下纳鞋底,东方都已经泛起了了鱼肚白,母亲才上炕展展腰。一会儿外面鸡就打鸣了,母亲又要爬起来给一大家子准备早饭。安顿上学的、出门的,喂猪喂鸡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小时候我们家的锅比邻居家的锅整整大了一圈。邻居二大爷总是笑话我们家吃饭的人比干活的人多。的确是这样,我们家大大小小就九口人,再加上经常住在我们家的小舅小姨,以及上学回来吃饭的舅舅姨姨们,炕上的两个八仙桌永远坐不下,总有小孩要坐地上的小凳子,我肯定就是其中之一。母亲的专座永远是那个灶台连炕的地方。夏天烟熏火燎,冬天烟雾缭绕。母亲在灶台旁一碗一碗盛给我们,自己永远是那个最后拿碗的人。有时锅里盛的没饭了,母亲就添点水,烧开喝点“菜滚水”,或者不懂事的孩子吃完还要再盛,母亲就把自己碗里的拨给那些吃不饱的孩子。多少次其实母亲是饿着肚子下地干活的。到现在母亲的这个习惯都没改过来。一到吃饭时间,母亲不是在厨房转就是在餐桌旁看,坐下也不端碗吃。总是看谁还没端上碗,看谁碗里没饭了,随时准备给大家再盛饭。母亲是一个活得特别通透的人。她现在总告诫我们:“钱该花的花,该省的省,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想吃点什么就买来尝一尝,喜欢的衣服买一两件穿一穿。不然年龄大了,年轻时想吃的东西现在再吃就不是那个味了。年轻时喜欢的衣服,年龄大了也穿上不好看了,不合时宜了。”母亲很讲究但从不浪费,她总说:“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刀刃是什么?是全村买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第一台拖拉机,是爷爷奶奶生病时的药钱,是悄悄塞进父亲兜里的烟火钱,是我们兄妹五个的学费,也是大舅小姨他们上学时的生活费,更是舅舅们娶媳妇母亲偷偷塞到姥姥手里的彩礼钱......母亲真的老了,每晚视频母亲总要问一句:“这周你不来?”即使周日你刚从她那里回来,周一视频,母亲依然会问“这周来不来?”周末隔三差五回去和父母住一两晚上。每次挨着母亲睡觉就感觉睡得特别踏实,所有的烦恼、不快挨着母亲睡一觉,通通不见了。也只有在母亲那里,我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是孩子。还可以和老母亲撒娇。“妈,我想吃什么,妈,我想做什么”。母亲窗台上的那盆迎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瓣落在泥土里,悄无声息。就像母亲的爱,在佝偻的身影里愈发厚重。那个能把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管理的井井有条的母亲老了,眼也花了,头发也全白了。最让我不敢看的,是她的背——弯得像一张用尽力气的弓,仿佛要把这一生挑过的担子都折进骨头里。我知道母亲弯着的腰里藏着无数个凌晨五点的灶台烟火,藏着我们从小到大洗不完的衣衫、缝补不尽的衣角;藏着田间地头弯腰除草的汗滴,藏着深夜灯下为学费、为家用盘算的蹙眉;藏着把我们高高托举过头顶的欢喜,藏着为我们病痛彻夜不眠的焦灼。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儿女成长的重量,是生活风霜的打磨,一点点压弯了母亲的腰。如今我站在城市的高楼上,离地百尺。风吹过来的时候,我总错觉是母亲年轻时哼的歌谣。我也做了母亲,如今每次回故乡路过那个小村庄,路过那段小时候整整走了三年多的路。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四十多年前母亲用她挺直的背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迎着北风,去那个离家二十多里的小村庄看病的情景。那时的风很冷,母亲的背很暖。突然很想把自己变回那个瘦瘦小小生病的孩子,让母亲再背我一次。这周末又准备回去和父母住一晚。突然觉得成年人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回到家叫一声“妈”,房间里传来一声“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