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泪流满面

德馨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姥姥姥爷的爱喂饱了我,他们的爱渗进我每一个细胞。</p><p class="ql-block">夏天,姥爷在院子里铺一张凉席,我躺在中间。一边是姥姥给我划拉着身子,一下一下。一边是姥爷摇着扇子给我扇风,一下一下。直到夜半,气温凉下来,姥爷把我抱回屋里。</p><p class="ql-block">早晨起来,我问姥姥: 你们没睡觉吗?因为我们进屋后他们怕蚊子咬我,姥爷的扇子一直没停。恍惚中,姥爷一下一下的给我扇着风直到早上。</p><p class="ql-block">冬日,姥姥怕我冷,把我放在怀里搂着我睡觉,暖和了以后,姥姥又开始一下一下轻轻的给我揉肚子,一边揉一边说,小孩子不能爱哭,看这肚子一块一块的硬包,都是爱哭闹的。直到把我的肚子揉的软软乎乎的,舒服极了。</p><p class="ql-block">有时姥姥在被窝里搂着我跟唱歌似的教我背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这是我最早的诗歌启蒙。</p><p class="ql-block">还有一首,前面三句不记得了,最后一句记得清清楚楚:……一到无常便是家。</p><p class="ql-block">我问:无常是哪里?姥姥说:死了就是无常。我记得当时很恐惧,死死的记住了这一句。</p><p class="ql-block">姥姥养着几只母鸡,每天上午我都守在母鸡下蛋的地方,单等母鸡跳出窝,我便拿起热乎乎的鸡蛋。</p><p class="ql-block">姥姥在灶前用三块小砖头架着盛饭的铁勺子,在下面点上火,勺子里倒上棉籽油,油爆热生成很多泡沫,等泡沫快速消下去,即刻把鸡蛋打在里面。</p><p class="ql-block">“滋溜”一声,那独特的香味跟着窜出来,那味道,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棉籽油煎出来的鸡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p><p class="ql-block">尽管现在都说橄榄油好,但它比棉籽油煎出来的鸡蛋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味道深深的嵌进我的味蕾里,坚固的很。现在遍寻周遭,再也寻不见那个独特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回县城家里上小学了。逢寒暑假,我一刻也等不了,直奔姥姥家。</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在我家去姥姥家的路上,跟拐线一样,拐来拐去,一趟一趟。</p><p class="ql-block">拐着拐着,我长大了,离开老家,去外地工作了。</p><p class="ql-block">一晃多少年过去,就再也没见过她。</p><p class="ql-block">昨天我突然看见姥姥,她还是那慈祥的样子,八十多岁了,细高的身板,没一点赘肉,直直的背一点儿不驼,双腿跟筷子一样笔直,一双三寸金莲,脚背像扣了一个馒头,却怎么这么符合一个芭蕾舞演员的身体条件……这说法貌似荒谬,风马不接,完全对不上茬——因为她生在旧时的农村,长在闭塞的小农时代,和芭蕾隔着界河。</p><p class="ql-block">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孝敬过姥姥,这怎么搞的!</p><p class="ql-block">我即刻拿出手机,想给姥姥转一笔钱,可一转念,姥姥哪有手机。摸摸兜里,一分钱现金都没有。情急之下,我老远看见了一个堂侄子,跑过去问他有没有现金,他说我就五百,正要去买东西。我不容分说告诉他: 你先借给我,我有急用。说完从他手里“抢”过钱,转头去给姥姥。可姥姥却不见了,我喊着:姥姥,姥姥,等一下!看不见姥姥,我急了,带着哭腔喊:姥姥,姥姥,你等一下,我给你钱,给你钱……</p><p class="ql-block">我哭醒了,横竖一脸的眼泪。</p><p class="ql-block">“堂前旧燕归无主,梦里温言唤不应。”</p><p class="ql-block">姥姥去世后,曾给我留下深重而绵长的哀思,那种随时袭来的心痛和泪水伴随了我很久,姥姥以缺席的方式成为我心里永远的痛。一旦触碰,就要掉下成串的珠子。</p><p class="ql-block">忆念当如青苔,它长在了我情感最潮湿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