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致静谧到天地交响：赵丽宏《风啊，你这弹琴的老手》赏读

微读馆（庆乐随笔）

作者简介：赵丽宏，男，1952年出生于上海，民进成员，1982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作家、散文家、诗人。 历任《萌芽》月刊编辑、编委，专业作家，上海作协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上海文学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中国作协第六、七届全委会委员，上海市青年联合会副主席，第七、十 、十一、十二 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九届上海市政协委员，中华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民进中央委员，华东师大、上海交大、上海大学兼职教授。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著有诗集《珊瑚》《沉默的冬青》《抒情诗151首》等，散文集《生命草》《诗魂》《爱在人间》《岛人笔记》《人生韵味》《赵丽宏散文》等，报告文学集《心画》《牛顿传》等及《赵丽宏文学作品》（十八卷），共100余部。另有文学评论、电影文学剧本多种。《诗魂》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作品另获上海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多种奖项。

庆乐随笔，从极致静谧到天地交响：赵丽宏《风啊，你这弹琴的老手》赏读。

全文700多字，却像一幅渐次铺展的长卷：静极之景、骤起之风、汹涌之浪，三层意境，一步一震撼。作者先以“静态”惊人——“平滑得如同一面巨大的明镜”，连“灰尘”都不容。这份极致的静谧，不是安宁的终点，而是风暴的伏笔；读者在屏息间已感到暗流。继而“突然地，就刮起风来”——一个“突然”，节奏瞬变，仿佛乐队里一记重鼓，琴弦齐鸣。风初起，湖水“优雅得就像丝绸上飘动的褶皱”，仍是绅士般的试探；妙在作者用“印象派的水彩画”作喻，把碎金般的光点、晕开的霞色、荡漾的碧纹，全部溶进流动的颜料里，视觉、触觉、听觉一并打通。第三层，风势“渐渐大起来”，世界被“呼啸和喧哗”占领；湖面从“优雅”到“汹涌”，暗喻情绪由微澜而狂飙。

风啊，你这弹琴的老手（节选）

文/赵丽宏

那一年在庐山，我曾经为山顶庐琴湖的静态而惊奇不已。那是在傍晚时分，无风，我散步去湖畔。湖畔的树林里，枝叶纹丝不动，一切都沉默着，只有几只已经归巢的鸟雀，偶尔发出一两声梦呓般的鸣叫。这鸣叫非但没有破坏林中的静寂，反而增添了几分幽静。穿过树林，就看到了湖。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静极了的湖。碧绿的湖面平滑得如同一面巨大的明镜，镜面上没有一丝半点的裂纹和灰尘，这样的静态，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湖畔的树木，远方的山影，还有七彩缤纷的晚霞，一无遗漏，全部都倒映在这面镜子中。这是一幅静谧辉煌、略带几分凄凉的画，那种静止的瑰丽和缤纷竟使人感觉到一种虚幻，使人禁不住发问：这是真的吗？大自然是这样的吗？我突然想，要是有一点风，那有多好，眼前的风景也许会活泼美妙得多。就在我为风景的过于静谧感慨遗憾的时候，突然地，就刮起风来。不知道这风来自何方，开始只是感觉头顶的树叶打破了它们的沉默，发出一片簌簌的声响。接着，就看见原先像镜子一般的水面微微起了波动。

细而长的波纹从湖边轻轻地向湖心荡开，优雅得就像丝绸上飘动的褶皱。波纹不慌不忙地荡漾着，湖面上那幅静谧辉煌的画随之消失，变成了一幅印象派的水彩画，无数亮光和色彩搅和在一起，显得神奇莫测……风渐渐大起来，湖畔的树木花草开始摇动起来。枝叶的摩擦声也渐渐响起来，一直响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它们的呼啸和喧哗。实在无法想象，几秒钟前还是那么文质彬彬、悄无声息的绿色朋友们，一下子竟都变得这样惊惶不安，变得这样烦躁。

最惊心的是“无数被煎煮的鱼儿”一句，把无形的怒浪化为有形的生命挣扎，读者仿佛听到鱼鳍拍击、鳞光四溅，嗅到水汽里的焦糊味。通篇无一字言情，却句句是情：对自然之敬畏，对生命无常之慨叹，尽在风与水、动与静的剧烈碰撞中。结尾“变得浑浊的湖水”与开篇“平滑得如同一面巨大的明镜”遥相对照，一明一暗，一静一动，完成审美的陡转与情感的跌宕。读罢，只觉胸中仍有风声猎猎，浪声澎湃——700多字，却像经历了一场天地交响。

再看湖面，波纹已经失去了先前的优雅，变成了汹涌的波浪。波浪毫无规则地在湖中翻涌起伏，就像有无数被煎煮的鱼儿，正在水下拼命挣扎游窜……而湖面的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变得浑浊的湖水，翻卷起无数青白色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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