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生活点滴十二）

ZY

前几天有哥们儿喊我去打乒乓球比赛，我直接以胳膊疼搪塞了——这破胳膊，平时瞎糊弄着玩两把还行，真要正经比赛，那可就歇菜了。一比赛浑身肌肉都绷着，打一场下来那胳膊指定得雪上加霜，犯不上跟自己较劲。刚挂了电话，九三学社那专职副主委就打过来了，说重阳节快到了，给我和我媳妇俩事儿：一是去不去参加活动，二是有啥想法尽管提。我当时就懵了——合着我这就成老头了？都到过重阳节的岁数了？脑子里立马就蹦出那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尤其是那句“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简直是照着我这德行写的，真他妈绝了，戳心窝子。

可不是嘛，真老了。现在除了吃啥喝啥，满脑子就拉撒的破事儿。每天睁眼第一件事，不是翻手机，是往厕所冲，这叫“每日头条”。往马桶上一蹲，使出浑身解数，结果呢？除了尿还是尿，偶尔崩俩响屁，纯属瞎耽误工夫，竹篮打水一场空。食疗、药疗、物理疗，折腾了个底朝天，没一个顶用的；中医西医加江湖野路子全招呼上，全他妈白给，瞎费劲。

要说这老，那真是全方位垮掉，没一个地方给面子。

以前年轻那阵儿，谁没在夜里瞎琢磨过裤裆里那点破事儿？街上瞅见个漂亮姑娘，碟片里俩人滚床单，逛商店瞥见那些花里胡哨的女式内衣……底下那玩意儿跟见了红布的公牛似的，噌地就支棱起来，浑身血都跟着往头上涌。

现在？拉倒吧。沾在枕头上，脑子里过一遍白天尿没尿干净、药吃没吃，明天该去干些什么……也就该天亮了。睡意早跟着年轻时的荷尔蒙一起跑没影了，纯属瞎惦记——想了也白想，别说力不从心，压根连那心气儿都没了，没劲头了。

再说说这双破眼，左眼白内障，右眼黄斑，那白内障五年前动了手术，五年后又出来了，说要激光一下，我怕激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一枪致命，没去！以前看报纸看书压根不用戴镜子，芝麻大的小字都能瞅得明明白白。现在倒好，离远了看啥都模模糊糊，跟蒙了层毛玻璃似的；凑近了又晕得慌，眼仁儿都快瞪出来了也瞅不清。想刷个手机，字调到最大，还得举老远眯着眼费劲瞅，有时候盯半天，愣是没看清刚发的消息写啥，末了只能揉着眼睛骂一句：“这破眼算是彻底废了！”

脑子就更甭提了，以前记事儿那叫过目不忘，现在是转头就忘。刚想说句话，一扭头啥都想不起来，跟被人抽了魂似的；出门前明明攥着钥匙，走到门口还是得折回去翻箱倒柜找半天。有时候跟人聊天，聊着聊着就卡壳，忘了自己要说啥，杵那儿跟个傻子似的，末了只能打个哈哈圆过去，心里头门儿清：这脑子是真不够使了。

要说我这记性，那真是没治了，差得能把自己丢了。前儿跟我媳妇儿开车去看演唱会，散场出来，得，找不着车了。在体育馆地下室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手机电都快耗干了，照着墙根儿来回遛，跟做贼似的东瞅西看，愣是没影儿。后来又窜到隔壁小区地下室接着找，凉飕飕的风往脖子里钻，路灯忽明忽暗的，跟打游击似的瞎转悠，最后还是歇菜了，灰溜溜拦了个出租，到家都后半夜三点了。转天叫个师傅一块儿去，嘿，没两分钟就找着了——合着就在体育馆地下室入口那儿戳着呢，简直丢人现眼，我媳妇儿瞅我的眼神，跟看个傻子似的。

还有这两条破腿，以前上楼下楼噌噌的，跟年轻小伙子似的。现在下两层楼都得扶着栏杆慢慢挪，膝盖还咯吱咯吱响，跟生了锈的合页似的。走远点儿路，腿就酸得要命，非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才能缓过来。以前觉得走路是最不值提的破事儿，现在倒好，能顺顺当当走段路都得偷着乐，这腿算是彻底跟不上趟了。

老了就是老了，没什么好装的。现在过日子不看日历，就看药盒里还剩几粒破药。高血压药一板14粒，两板嗑完，一个月就没影了。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坦，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子衰败劲儿。不服不行，也没法不服，就这么凑合过呗，还能咋地？难不成还能倒回去再活一遍？

那帮所谓名家聊起“老”，总爱拽点虚头巴脑的哲理，就说梁实秋吧，写个老都能掺点酸文假醋的诗意，什么“还没喝忘川水就先善忘”——说白了不就是记性差么。书看完转头就忘，想着跟海底捞针似的；老伙计好几年不见，脸对着脸愣是叫不出名，就觉得眼熟，这破事儿还值得掰扯出花样来。

我就是凡夫俗子，没有梁先生那闲情逸致，也没那脑子琢磨这些。也就他那句“老不必叹，更不必讳”，还算实在，听着有点儿滋味。以前东晋那桓温，见着棵老树都能感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还扯着树枝掉眼泪，多矫情。我可没那派头，也就自嘲两句得了。老了就老了，咋地？你以为自己是孙悟空啊，会七十二变，能变个小伙子出来？别瞎琢磨了，认了呗，还能咋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