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绳者：宿命秒针

云中行者

我顺着河堤走，像条从阴沟爬出的水老鼠，太阳越升越高，蒸得身上污水冒着腥臭。路人掩鼻躲闪，我却把腰挺得更直——硬盘在怀，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每一步都踩出火印。

手机早成了砖头，地图全盲，只能凭记忆摸向“极速网盟”。去年直播踩点时，我嘲笑过那破招牌——“速”字缺了右下角，像被啃掉尾巴的老鼠。如今它却成了灯塔。桥下风大，我反穿T恤，把污面裹里，帽檐压到眉下，活成一只会走路的垃圾袋。

网盟玻璃门糊满油灰，我推门进入，冷气混着烟味抽在脸上。前台黄毛正嗦泡面，抬头一句：“身份证。”声音像钝刀刮锅。

我递出皱巴巴的“赵磊”复印件——五分钟前从职校妹手里换来的，二十五块，她赚五块差价，我赚一条命。黄毛扫一眼，扔来临时卡：“C区17，厕所旁，别下载，会断网。”

我赔笑，溜到最角落。机箱老牛喘气，风扇嗡嗡像催命。插上硬盘，手抖得差点怼歪USB口。屏幕亮起，我先把视频拖进本地，再开热点，连上微博小号，标题早已打好——《盛曜直播杀人原始素材 #JY2025#》。

光标悬在“发布”上，我居然没点。直发等于送人头，盛曜的公关十分钟就能让热搜蒸发。得先备份。我打开网盘，注册新号，上传进度条1%……5%……

“啪！”厕所门被踹开，我心脏跟着一哆嗦。抬头，两个花臂大汉，T恤胸口绣着暗红“曜”字，像血戳的章。他们扫视，目光探照灯一样扫过C区。我啪地合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整个人滑进椅背，缩成宛如一只鹌鹑。

大汉走到前台，黄毛点头哈腰，抬手朝我这边指。我冷汗刷地下来，拔线下意识要跑，可硬盘还在转，进度条才11%。不能硬拔，会崩。我深吸气，把笔记本合上留一条缝，让灯还亮着，人却起身，顺墙根往厕所溜。

厕窗锈死，门板下有空隙。我趴下，像蛇一样往外挤，肚子被卡了一下，硬塑料硌得生疼。刚探出头，身后隔间“咣”被踹开，大汉吼一声：“人呢！”

我死命一挣，滚进后门巷，膝盖磕在水泥地，疼得眼前发黑。顾不得揉，爬起来就跑。身后脚步雷动，我拐进商业街，一头扎进外卖骑手的人海。顺手扯了件放在电动车筐里的黄马甲，头盔扣上，秒变“饿了么”外卖员。

跑进商场货梯，我靠壁喘气，裤兜里的手机震了——充电宝终于让砖头复活。屏幕亮起，网盘上传断了，提示“账号异常冻结”。盛曜的网安开始清场。我咬牙，把视频切成五段，改后缀为“.jpg”，分别塞进五个匿名邮箱，设定定时：十五分钟后，微博、B站、抖音、知乎、小红书，五连炸。

做完这一切，我退出账号，拔出硬盘，两手握住，膝盖顶住，用尽全力一掰——“咔嚓”，电路板断裂，像折断某人的脖子。我把碎片扔进商场垃圾桶，披上外卖马甲，戴上头盔，混进骑手大军。

扶梯缓缓上升，商场大屏正播盛曜慈善晚宴。盛曜西装笔挺，举杯微笑，背后LED滚动：【盛心基金，照亮每一道黎明】。我站在扶梯上，抬头，对着屏幕竖起中指，轻声道：“倒计时开始了，Enjoy the show.”

走出大门，阳光刺眼，却第一次觉得它照在好人这边。我跨上饿了么电动车——钥匙还插着，车主不知在哪层取餐。我拧动电门，车把发出“滴”一声欢迎：今日订单零，收入零。

我笑了，拧到底，车速飙到25，风把臭衣襟吹得鼓起来，像一面破旗。身后商场传来保安吹哨，我头也不回，钻进城市血管般的小巷。

下一目的地：市网信办大楼——三条街外，盛曜今晚要出席“网络直播自律公约”签约仪式。我口袋里有最后一件武器：老猫昨晚塞给我的U盘，里面是一段音频，盛曜亲口吩咐“做掉他”的原声。我要在签约台上，让全市媒体亲耳听见。

电动车仪表盘闪着蓝光，电量85%，足够。我把黄马甲拉链拉到顶，帽檐压下，像一名真正的骑手，只不过我要送的，是盛曜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