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滨海</p><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音乐：涌现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年月，我们在田垄间俯身饮水，竟从牛蹄印洼中掬起一捧浑浊的凉意。四连的知青们彼时饥渴难耐，只得低头啜饮那被牛蹄踏出的泥坑积水——这本不该发生，或许仅此一次，却如针般刺入记忆的深处，成为不该重演却无法抹去的一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到四连的饮水，我们连队这里的水全团最好喝，临近依吉密河，水车坏了，就是去大河用两个水桶外加一个扁担挑一担来给知青们喝，总比喝牛蹄印水强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记得那时四连知青中有自己背着军用水壶的，他们这些人再口渴也不会喝牛蹄印里的水。我的家里知道了有的知青喝过脏水，还专门从塘沽给我寄过来一个军用水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依吉密河的水是好喝的，它从山那边蜿蜒而来，穿过林场边缘，贴着四连的地界缓缓流淌。夏天涨水时，河面宽得能映出整片云，冬天封冻后，冰层厚得能跑拖拉机。可最让人惦记的，还是它清亮亮的平常模样。我们挑水去，得走半里土路，扁担压在肩上，木桶晃荡着，水花溅在裤脚上，凉得打激灵。但那水甜，喝一口，喉头像被山泉洗过，连肺都透亮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水车坏的那段日子，挑水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早饭前、午饭后、收工回来，总有人往河边去。有人嫌远，图省事就地趴下喝田埂边的积水，可那水经牛蹄踩踏、烈日蒸晒，浮着草屑，沉着泥絮，喝下去像吞了口旧棉絮。几个老职工看见了直摇头：“这哪是人喝的？牛都嫌脏。”可人到了渴极的时候，理智也跟着干裂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军用水壶是种体面。谁背上了，仿佛就和“将就”划清了界限。我记得有个知青，瘦得肩胛骨支棱着，可腰带上总挂着个绿漆斑驳的水壶，走哪儿都叮当响。她说：“我不喝地上的水，宁可渴着。”这话听着倔，可后来大家才知道，她哥在南方当兵，信里说战地饮水不洁，有人得了肝炎。她不是娇气，是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家寄来的水壶到了那天，我正在宿舍洗脚。通讯员小张把包裹递给我，牛皮纸包着，沉甸甸的。拆开一看，是只崭新的军用水壶，壶盖上还印着红五角星。我拧开灌了依吉密河的水，喝第一口时，竟觉得那水比往常更清甜了些。不是水变了，是心里有了底。从此我不用眼巴巴看别人挑水，也不用在烈日下犹豫要不要低头喝那泥汤子水。那水壶后来陪我三年，磕瘪了，漆也掉了，可我一直留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现在想来，一口水里藏着多少事。它照见窘迫，也映出尊严。有人低头，有人挺直腰杆；有人认命，有人从远方寄来一只水壶，那年，连队寄来水壶的人很多。依吉密河还在流，可那年田埂上的牛蹄印，早已干涸在时光里。唯有记忆深处那一捧浑浊的凉意，时不时浮上来，提醒我——人可以低头干活，但不该低头喝牛蹄印的水。</span></p> <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2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