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古代诗人笔下的重阳节</span></p><p class="ql-block">(散文)光辉岁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午休时间,我在伏案疾书,想为明天的重阳节写一首诗歌,八岁的小孙子坐在我身边问我“外公你不睡午觉干嘛呢?”我说“为明天的重阳节写一首诗!”小孙子说“别耽误睡午觉,古代诗人早就写了,王维不是写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吗?李白不是写了: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吗?杜甫不是写了:重阳独酌杯中酒,……还是你教我的,看来外公是想喝酒了?”我笑了笑说“你去上学吧,有人约稿,我要赶稿子!”。待小孙子走后,我便在这窗前的秋光里,静静地,翻阅那几本泛黄的诗卷,看看古代诗人笔下的重阳节。墨香是沉郁的,混着纸页间光阴的微尘,一同吸入肺腑。那千年前的菊香与酒气,便丝丝缕缕地,漫漶开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仿佛看见王摩诘(王维,字摩诘)了。那该是长安,抑或洛阳,一个精致的庭院里。他独自一人,或许正负手立于东篱之下。篱畔的秋菊,开得正好,一簇一簇,是金黄,是紫绛,在薄薄的日光里,舒展着冷艳的瓣。他俯下身,极爱怜地抚着一朵,指尖有清寒的露水。他口中吟出的,是那样天真而又深情的句子:“遍插茱萸少一人。”这热闹是他的,也是别人的;这寂寞,却独独是他自己的。那茱萸的辛烈之气,仿佛能透过纸背,直刺入我的鼻腔,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古老的慰藉。可慰藉之余,那“少一人”的空落,便愈发像秋潭的深水,幽幽地,见不到底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思绪正沉湎于这亲情的氤氲里,耳边却陡然响起一片浩荡的江声,一阵悲慨的猿啼。这是夔州,是杜甫的半世飘零。那风,是“风急天高”的风,吹得他衣衫猎猎,吹得他白发凌乱。他也在登高,登的却不是自家庭院的小台,而是滚滚长江畔的危崖。那景致,是泼天泼地的阔大,也是彻心彻骨的苍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这十四个字,像十四记沉重的鼓点,敲在历史的胸膛上。这里的重阳,没有丝竹,没有笑语,只有无尽的漂泊与一身的老病。他手中的酒,想来也是浊的、苦的,混着泪,一饮而尽。那江边的沙渚上,可有白鸟飞回?它盘旋着,寻觅着,正像诗人无所依傍的魂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到这般雄浑的悲音,固然令人心神震撼,却终究是太沉了。我于是又翻过一页,想去寻些别的。果然,便遇着了陶渊明。他的重阳,该是另一番光景。没有王维的贵气,也没有杜甫的苦气,只有南山东篱下那一份悠然自得的逸气。官场的“尘网”早已被他一脚踏破,他关心的,只是眼前这一片“秋菊有佳色”。他或许正提着酒壶,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露水沾湿了草鞋。随手撷几瓣带露的菊花,投进浊酒里,那酒便平添了一段幽芳。他喝得醺然,对着空山一笑,什么“遗世”,什么“忘我”,都在这杯酒里了。他的重阳,是人与自然的融合,是精神彻底解放后的狂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说重阳节,最是太白(李白)先生潇洒,登高时挥袖泼墨:“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云海在他怀中翻涌成酒沫;东坡(苏轼)先生驾一叶扁舟横过烟波,笑说“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将落拓也酿成了风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忽见易安从黄菊花深处走出,素手拈起半阙《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待饮进三更寒露,竟把人生易老的愁绪淬炼成金石珠玉;而稼轩(辛弃疾)勒马山巅长啸:“龙山何处?记当年高会,重阳佳节”,弓刀铿然坠地,溅起的却是万里山河的清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古代诗人够智慧的,他们把重阳节的登高的石阶砌进诗行,让每一步登高都踏着菊露的澄澈;把思亲的怅惘系上雁羽,飞越重山化作月色千江;茱萸是离人的朱砂痣,菊花酒是岁月的琥珀光,古代诗人真的是多情啊,把人世间的苍凉与温热都熬成了名传千古的醇厚诗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合上书卷,我有些茫然了,古代诗人笔下的美和浪漫惊艳了我。此刻,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远山的轮廓在渐沉的晖光里,化成一道温柔的黛紫色。楼下人家的窗子里,正透出温暖的灯火,隐隐地,似乎有团聚的笑语传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忽然明白了。那古代诗人笔下的重阳,无论是王维的思亲,杜甫的悲秋,还是陶渊明的忘世,其底下流淌的,原是同一种东西。那是对生命的珍重,对情感的眷恋,对时光流逝的敏锐感知。那一杯酒,那一枝茱萸,那一丛秋菊,不过是寄托的媒介罢了。它们承载的,是人心深处最柔软、最执着的部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书读到此,我明白了关于重阳节的诗歌如何写了!于是,挥笔疾书,一蹴而成了一首诗歌。明日又是重阳了,我没有兄弟在远方,也无须去登那太高的山。但我定要寻一束最好的菊花,供在案头;温一壶淡淡的酒,自斟自饮。不为别的,只为在这秋深之时,与千年前那些美丽的魂灵,遥遥地,对饮一杯,恍见古人提灯照路,那盏灯叫团圆,亮在历朝历代游子的魂归处;那条路叫传承,通往华夏血脉永远昌盛的巍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