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蓝布裙 （小说）

曹静国

美篇号 48314570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香，漫过青石板铺就的巷弄时，吴英总在巷尾的裁缝铺里忙活着。铺子是租来的，窄窄一间，却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木质的缝纫机擦得锃亮，机头旁摆着个白瓷瓶，里面插着两朵刚摘的栀子花——是隔壁李婶送的，说她总帮着给巷里的孩子缝补衣裳，这点心意得收下。

吴英今年二十八岁，梳着齐耳的短发，发梢总别着枚珍珠色的发卡，是结婚时丈夫陈默送的。她穿的蓝布裙是自己缝的，领口绣着圈细细的白蕾丝，裙摆垂到脚踝，走路时会随着步子轻轻晃，像朵落在风里的蓝茉莉。每天清晨天刚亮，她就提着竹篮去巷口的早市，篮子里裹着块蓝印花布，用来装新买的布料和丝线。早市的王老板和她熟，见她来，总会把最软的棉布留出来：“吴英妹子，这块布做小裙子正好，你家念念穿肯定好看。”

吴英笑着应下，指尖拂过棉布，触感软得像云朵。她买布料时总格外仔细，会对着光看布纹的密度，用指甲轻轻刮蹭，确认不会起球。买完布料，她会绕到街角的点心铺，买两个豆沙包——一个给念儿当早餐，一个留给中午赶回来吃饭的陈默。点心铺的张奶奶总多给她张油纸：“天热，别让豆沙包黏了手。”吴英接过，把油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竹篮的夹层里。

回到裁缝铺时，念儿已经醒了，正坐在铺角的小木凳上，拿着蜡笔在纸上画小花。“妈妈，你看我画的栀子花。”孩子举着画纸跑过来，小脸上沾着点蜡笔的粉色。吴英放下竹篮，弯腰把念儿抱起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颜料：“画得真好，比巷口的栀子花还好看。”她把念儿放在缝纫机旁的小推车里，推车里铺着块碎花布，是她用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拼的，摸起来软乎乎的。

上午的时光，吴英大多在缝纫机前度过。踩动踏板时，缝纫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和着窗外的蝉鸣，成了巷尾最温柔的调子。她缝衣服时格外专注，眉头微微蹙着，眼睛盯着针脚，手里的布料随着机头的起落慢慢向前。有次给巷里的阿婆缝棉袄，阿婆说要多缝几个口袋，放老花镜和手帕。吴英便在棉袄内侧缝了三个小口袋，每个口袋边缘都绣了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阿婆，这样您放东西就方便了，也不怕磨着皮肤。”阿婆摸着口袋，笑得眼角都皱了：“吴英啊，你比我亲闺女还贴心。”

　　中午陈默回来时，吴英刚把饭菜端上桌。桌子是旧的，桌面有些许划痕，她用块格子布盖着，倒也显得整洁。菜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碗番茄蛋汤，还有早上买的豆沙包。陈默是建筑工人，每天早出晚归，手上总带着些水泥的痕迹。吴英见他洗手，会递过块新拆封的香皂：“这是桂花味的，你洗完手能香半天。”陈默笑着接过来，洗完手就去抱念儿，父女俩凑在一起看念儿画的画，屋里满是笑声。

下午阳光最烈时，巷子里的人少了，吴英会把铺子的木门敞开条缝，让风透进来。她坐在窗边，给念儿缝新裙子，布料是淡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兔子。她缝裙子的领口时，会特意把针脚藏在里面，怕磨着念儿的脖子；缝袖口时，会折两道边，做成松紧口，方便孩子穿脱。念儿趴在她腿上，数着裙子上的小兔子：“妈妈，这里有三只兔子，那里有两只。”吴英低头看着孩子，指尖的针线走得更慢了，心里软得像浸了蜜。

有天下午，巷里的林姑娘急急忙忙跑进来，手里攥着条白色的连衣裙：“吴英姐，我明天要去面试，这条裙子的拉链坏了，你能帮我修修吗？”吴英接过裙子，看了眼拉链——齿牙歪了好几颗，得重新换个拉链。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白色拉链，又找出同色的线：“你别急，我现在就给你修，保证不耽误你明天穿。”林姑娘感激地坐下，看着吴英飞针走线，忍不住说：“吴英姐，你手真巧，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吴英笑着说：“只要肯学，谁都能行。你面试肯定能过，这条裙子穿在你身上好看得很。”

修完裙子时，天已经擦黑了。林姑娘要给手工费，吴英却推辞了：“都是邻里，这点小事不用给钱。你明天面试加油，等你好消息。”林姑娘拗不过她，只好说：“那我明天面试完，给你带杯奶茶。”吴英点点头，看着林姑娘高兴地跑远，转身把铺子收拾好，抱着念儿准备回家。

回家的路上，念儿趴在吴英怀里，小声说：“妈妈，我也想要林阿姨那样的白裙子。”吴英摸了摸孩子的头：“等你生日，妈妈给你缝条更漂亮的，上面绣满你喜欢的小兔子。”念儿高兴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口，留下个淡淡的口水印。吴英笑着擦了擦，心里想着，等下个月发了布料钱，再给念儿买双新皮鞋，配新裙子正好。

　　陈默晚上回来时，带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块蓝色的绸缎：“今天工地上的老板搬家，不要这块布了，我看料子好，就给你带回来了，你做条新裙子穿。”吴英拿起绸缎，对着灯光看，布料泛着柔和的光泽，摸起来滑溜溜的。她心里暖暖的，眼眶有点发热：“你怎么想起给我带这个？”陈默挠挠头：“看你总穿那件蓝布裙，也该添件新的了。”

周末的时候，吴英把那块蓝绸缎找出来，打算给自己做条连衣裙。她量尺寸时，特意在腰上留了点松量，说这样干活方便；剪领口时，做成了圆领，说显得温柔。缝裙子时，她在裙摆处绣了圈栀子花，花瓣用的是淡粉色的线，花萼用的是浅绿色的线，绣得栩栩如生。陈默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我媳妇真是心灵手巧，这条裙子穿出去，肯定没人能看出是自己做的。”吴英笑着瞪他一眼，手里的针线却走得更快了。

裙子做好的那天，吴英穿上它，站在镜子前。镜子是旧的，边缘有些掉漆，却能照出她的模样——蓝绸缎的裙子贴在身上，裙摆的栀子花随着动作轻轻晃，领口的珍珠发卡闪着微光。念儿跑过来，拉着她的裙摆：“妈妈，你好漂亮，像仙女一样。”陈默也笑着说：“确实好看，今天我歇班，带你和念儿去公园玩。”

公园里的人很多，吴英牵着念儿的手，走在柳树下。风拂过裙摆，带着栀子花的香，也带着绸缎的滑。有个小姑娘指着她的裙子，对妈妈说：“妈妈，我也想要那样的裙子。”吴英听见了，笑着看过去，小姑娘也看着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念儿拉着她的手，跑到湖边看鸭子，陈默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给念儿买的棉花糖，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得像块融化的糖。

　　傍晚回家时，念儿趴在陈默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点棉花糖的糖渣。吴英走在旁边，手里提着陈默买的菜——晚上要做念儿爱吃的糖醋排骨。巷子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也映着她身上的蓝绸缎裙子。路过李婶家时，李婶探出头：“吴英啊，你这条裙子真好看，哪里买的？”吴英笑着说：“是陈默给我带的布料，我自己做的。”李婶赞叹道：“你手可真巧，要是我年轻的时候，也能有这么条裙子就好了。”

回到家，吴英把念儿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陈默去厨房做饭，她坐在床边，看着念儿熟睡的脸，又低头摸了摸身上的蓝绸缎裙子。其实她知道，这条裙子的布料不算最好，针脚也不算最精致，但穿着它，心里却满是欢喜。就像她的日子，没有大富大贵，却有着念儿的笑声，陈默的体贴，还有巷里邻里的温暖，这些就像裙摆的栀子花，悄悄开在时光里，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后来，林姑娘面试成功了，特意给吴英带了杯桂花奶茶，还说要介绍同事来她的裁缝铺做衣服。吴英的裁缝铺渐渐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来做衣服、缝补衣裳。她依旧每天清晨去早市买布料，中午给陈默和念儿做简单的饭菜，下午坐在缝纫机前，伴着蝉鸣和“咔嗒咔嗒”的机声，缝出一件又一件带着温度的衣裳。

有次，巷里的阿婆来做棉袄，看着吴英忙碌的样子，忍不住说：“吴英啊，你这日子过得真充实，看着就让人羡慕。”吴英笑着停下手里的活，看向窗外——栀子花开得正盛，风裹着花香飘进来，落在她的蓝布裙上。她想起念儿熟睡的脸，想起陈默带回的蓝绸缎，想起林姑娘送来的桂花奶茶，心里满是温柔：“是啊，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栀子花开了又落，念儿的个子渐渐长高，吴英的蓝布裙换了一件又一件。可她依旧守在巷尾的裁缝铺里，用指尖的针线，把日子缝成了最温柔的模样。就像巷里的青石板路，虽然普通，却承载着无数个温暖的瞬间；就像她缝的衣裳，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却裹着满满的心意，温暖着每个穿着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