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斓的美秋

林微风

北方的十月，总该是爽朗的模样——风里带着干爽的凉意，阳光透过渐薄的云层，把街道、楼宇都晒得暖融融的。可今年的十月偏生破了例，一场细雨从月初便缠上了我的城市，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断断续续竟足足下了半个多月。灰蒙蒙的云絮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把阳光裹得严严实实，平日里清亮的蓝天，成了奢侈的念想。

这样的雨，在北方是罕见的。往年这个时候，人们早该裹着薄外套，踩着落满银杏叶的公园散步。可今年，伞成了出门的必需品，雨丝不算密，却总带着湿冷的潮气，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渗进衣领里，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街道旁的梧桐树叶子被雨泡得发沉，一片片往下落，沾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积成暗绿色的水洼，仿佛空气里都飘着股淡淡的霉味。

日子久了，“苦盼阳光”不再是随口说说的感慨，反倒成了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期待。清晨拉开窗帘，第一眼准是望向天空，盼着云缝里能漏出一缕微光；上班路上，总忍不住抬头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若能映出一点浅淡的蓝，便会悄悄松口气；晚饭后刷手机，都习惯性地刷新天气预报，盯着“晴”字出现的那一天，一遍遍算着日子。在北方长大的人，从未像这个十月，把对阳光的渴望，融入了三餐四季的琐碎里。

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清晨，阳光撞破了云层。起初只是窗台上的一点亮，金晃晃地落在盆栽的叶片上，把昨夜残留的水珠照得像碎钻；等洗漱完再走到阳台，天边的云已经被染成了暖橙色，阳光顺着楼宇的缝隙漫下来，在楼下的小广场上织出长长的光带。匆匆换了衣裳往公园走去，脚步都比往日轻快——鞋底踩在干燥的路面上，没有了往日的湿滑，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不再微凉，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座被楼宇围着的城市公园，此刻成了晴光里的宝藏。四周的高楼褪去了雨日的灰蒙，玻璃幕墙映着蓝天与白云，仿佛钢筋水泥的棱角，被阳光磨得柔和了些。一进公园大门，秋的色彩斑斓全铺在了眼前——红枫似火、银杏如金、爬山虎缀满墙头、黄栌燃成云霞、樱花树的谢幕，带着三色交织的温柔。秋把积攒了许久的美，全在这晴光里，一股脑地呈了出来，让人忍不住想把这十月的晴朗，连同满公园的色彩斑斓，都藏进记忆里。

秋阳穿过公园的银杏枝桠，碎金般洒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树干笔直如画，扇形叶片染透蜜糖色，风过时簌簌作响，像无数小铃铛在轻声吟唱。有的叶片仍缀在枝头，层层叠叠织成金黄的穹顶；有的则轻盈飘落，铺就松软的“金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是秋天最温柔的触感。偶有几片落在长椅上，像大自然递来的明信片，将秋的澄澈与暖意，悄悄藏进公园的每一个角落。

最惹眼的是那几株红枫树，先前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叶子，此刻全浸在阳光里，红得像燃着的火。粗粝的枝干上，叶片层层叠叠，有的红得通透，像被阳光染透的玛瑙；有的还带着浅黄的边，像是火焰边缘的光晕。风一吹，叶片便簌簌地晃，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飘在肩头的落叶，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公园里有一片樱花园，漫步其中，最先撞见的是满树的“三色锦”。每一株樱花树的枝头，都缀着红、黄、绿三色叶子，像是大自然精心调配的色彩。靠近树干的叶子，大多是深绿色的，还带着几分夏日的倔强；树中部的叶子，已染上了浅黄，像是被阳光吻过的痕迹；而靠近树梢的叶子，却红得像胭脂，有的红得浅淡，有的红得浓烈，与黄绿交织在一起，竟比春日的樱花多了几分层次。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把这些颜色照得愈发鲜亮。

风一吹，叶子便悠悠落下，有的打着旋儿，像轻盈的蝴蝶；有的直直坠落，像一枚枚小小的邮票。它们落在樱花园的石板路上，落在长椅的靠背上，落在草坪上，渐渐积成了一层五彩的地毯。蹲下身捡起一片，叶子的边缘带着浅浅的锯齿，叶脉像精心画过的纹路，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带着阳光的温度。有的叶子一半是绿，一半是黄，像是还没来得及换完衣裳；有的叶子尖儿是红的，叶身是黄的，像是被秋姑娘描了唇妆，格外俏皮。

沿着樱花园的石板路慢慢走，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秋的私语。不远处的石桌上，落了几片红枫与银杏叶，与樱花叶叠在一起，红、黄、绿、金交织，竟成了天然的画作。偶尔有叶子落在肩头，轻轻一拂，便又飘落在地，回归到这片孕育它的土地上。

有人说，樱花园的春日最是动人，可我却觉得，这份秋日的色彩斑斓，更胜过春朝。春日的樱花虽美，却美得单薄，像一场短暂的梦；而秋日的樱花园，有叶子的沉静，有色彩的热烈，有落叶回归大地的温柔。

樱花树迎来最后的谢幕，橘黄的树叶仿佛天边的晚霞，绚烂无比。它们在风中轻舞，一片、两片……纷纷飘落，逐渐铺满大地，似是为大地铺上华美的地毯。虽已至深秋，但每一棵樱花树都在期待春回大地，那是重生的希望。它们在寒寂中静守，仿佛知晓岁月轮回，终有一日会再次绽绿开花，续写生命华章。

城市公园浸在澄澈的蓝天里，风过处，黄栌便燃成流动的霞光。细碎的叶片缀满枝头，从浅金到绯红层层晕染，将秋的浓烈全泼洒在这里。阳光穿过枝叶，在石板路上织就斑驳的锦缎，偶有叶片轻盈飘落，打着旋儿落在游人肩头。抬头是万里无云的蓝，低头是漫山绚烂的红，呼吸着浸满草木香的空气，沐浴着秋阳软软的暖，沉浸在这独属于深秋的、最热烈的温柔里，流连忘返。

深秋的公园褪去葱茏，唯有墙角的爬山虎燃成一片炽热。本该凋零的藤蔓，却把积蓄了一夏的生命力，尽数化作浓烈的红——是熟透的枫糖色裹着酡红，往上攀着攀着，又浸出几分深邃的紫，像一片晚霞掉在了墙上。叶片层层叠叠，风过时翻卷出深浅交错的浪，斑驳的墙皮都被这热烈染透，爬山虎以独有的绚烂，把深秋的清冷，酿成了最滚烫的诗。

抬头望去，蓝天澄澈得没有一丝云，阳光洒在公园里，也洒在公园外的楼宇上。远处的高楼与近处的秋景相映，竟让这座城市多了几分温柔。原来这场迟到的阳光，不仅晒暖了微凉的风，更唤醒了秋的美好——无论是公园里的红枫、银杏、爬山虎与黄栌，还是樱花园里三色交织的叶子与落叶，都在晴光里，绽放出了最动人的模样。而这份美好，会像一颗种子，藏在每个人的记忆里，等到明年想起时，依旧会记得这个十月，记得这场晴光，记得这片色彩斑斓的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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