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禅意，古寺鸽鸣

阿生

　　清晨的开元寺，还浸在深秋的清冽里。我踏过寺门，一缕鸽鸣恰好撞入耳中，脆得像檐角冰棱坠落在青石上。抬眼时，古寺的飞檐正斜斜挑向铅灰色的天，几只鸽子静栖在瓦脊，恍若旧梦遗落的音符。红瓦当在晨光里漾着温润的光，那是千年古寺的呼吸，而鸽子是它最稔熟的访客——它们不聒噪，不慌张，或低头理羽，或轻挪碎步，仿佛深谙殿宇间沉默的分量。

　　穿前门，踱至大殿前场，两侧的千年古榕立在那里。盘错的根须如老僧入定的掌，深深攥着泥土，又似在铺开一卷被时光浸黄的经。两只白鸽在根隙间踱着，羽毛在斑驳树影里泛着银辉，不飞，亦不鸣，只用细碎的脚步丈量大地的静默。我放轻足音，怕惊破这自然与生灵的默契。那一刻忽然懂了，禅不在经卷的墨迹里，原在这被岁月磨透的根脉间，在每一道裂痕藏着的光阴里。

　　再往里，一株不知年岁的古树拦在眼前，躯干粗壮得要三人合抱，根系如龙蛇游弋，在地上铺展成一幅无声的图腾。几只鸽子在根旁啄食落叶间的碎屑，一只忽尔抬头望我，眼神清澈如溪，像个未染尘埃的童子。

　　沿石板路徐行，又见两只鸽子在老树根畔。一只正低头啄食，另一只静静立着，像在守望一段被风藏起的往事。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钻出细草，踩上去，凉意从鞋底漫上来，踏实得很。它们的存在，让这古老的空间活了——不是靠香火的烟，不是靠游人的语，而是靠这些微小却执着的生命痕迹。我蹲下身，看那觅食的鸽子忽然抬首，喙边沾着一粒草籽，它眨了眨眼，又埋下头去，仿佛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轨。

　　将离时，红墙前忽现一位素衣女子。她站在“禅”字之下，金笔写就的字在晨光里跃动，像有生命。她抬手，指尖微扬，似在行礼，又似在承接风的流向。头饰简净，姿态从容，恍若从古画里走出来，带着宣纸的温软。我远远站着，不敢惊扰。那一刻，她与墙、与字、与寺，都成了禅的一部分。一只白鸽从屋檐跃下，落在她不远处，歪头看了她一眼，振翅飞向更高的屋脊，翅尖划开一片天。

　　阳光斜斜铺在回廊，我坐下小憩。对面屋檐停着一只白鸽，雕花窗格在它身后投下细密的影，如同一重淡墨的结界。它昂首而立，羽白胜雪，仿佛在听风穿过檐角铃铛的絮语。那屋檐绘着彩凤祥云，经了风雨，颜色依旧鲜明，像不肯褪色的旧梦。它不动，我亦不动，共享一段无人问津的时光。忽尔它振翅而起，划一道弧线没入蓝天深处，只留一声轻鸣，在空气里荡开，久久不散，像谁在耳边轻诵一句偈语。

　　这寺里，钟未鸣，却处处是声：鸽翅扑簌是声，落叶窸窣是声，人心轻轻一动，亦是声。金秋的开元寺，不喧不闹，只用最素朴的模样告诉我：禅意从不在远方，它藏在一只鸽子的凝望里，藏在一片瓦当的纹路中，藏在你我肯停下脚步的那一刻。

　　离寺前，最后回望。红砖墙在秋阳里泛着暖光，屋檐彩绘在光影中愈发生动。绿树掩着飞檐翘角，天空依旧是铅灰，却不阴沉了，倒像被水洗过的瓷，透着澄明。鸽群掠过屋顶，一圈，又一圈，它们的影子在瓦上跳着，如古老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以上照片本人于2025年10月28日手机随拍于泉州开元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