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

<p class="ql-block">  我是一枝菊,默默的开放在大唐深秋的官道旁。那年恰逢安史之乱,战争的烽火刚刚熄灭,故园在战火中满目疮痍。鉴真师父东渡前路过,见我虽被溃兵践踏得枝叶零落,却仍在断壁残垣间愉快的绽放着。师父俯身捧起我,指尖轻轻的触摸我残缺的花瓣:柔声说;"随我去东瀛罢。让你这身不屈的风骨,在异域的土地上传承。"我微微的点头。自信的跟着师父远渡重洋。</p><p class="ql-block"> 渡海的艰辛远超想象。整整四十九个日夜,咸涩的海水腐蚀着我的根系,同行的牡丹在第一个风暴来临时就凋零了。她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对我说:"替我看看那片陌生的土地吧,在异国他乡活出我们东方花的气度..."我强忍悲痛,将她的花瓣收入怀中低沉的说:“放心吧,我没有你富贵,可我也会展示自己的内涵”船队在风暴中颠簸,我听见水手们的哀嚎:"师父,我们回不去了!"鉴真师父始终用袈裟护着我:多次鼓励我"记住,你不是花,是一个文明的精灵。是一个不朽的使者"</p> <p class="ql-block">  终于被栽到了奈良药师寺,我因水土不服日渐憔悴。那年春深,樱花在枝头开得绚烂,她当着众花的面嘲笑我:"看这病恹恹的模样,也配住在皇家寺院?"旁边的杜鹃随声附和:"听说她来自战乱之地,怕是带着晦气。"我强忍病痛,在月光下舒展叶片:自言自语,"我确实来自远方,但我带来的,是救人的医术,是不屈的风骨。"</p><p class="ql-block"> 经过痛苦的煎熬, 我慢慢的发展壮大起来了,延历十年,日本那场大疫。瘟疫席卷都城,死者相枕于道。我主动请求入药救人。樱花拦住我:"你疯了吗?煎煮入药会要了你的命!"</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寺外哀鸿遍野的街巷镇静的说:"若我的死能换众生安康,值得。"</p><p class="ql-block"> "值得?"樱花不解,"你千辛万苦来到这片土地,就为了送死?"我坚定的说:</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土教过我:'苟利天下,生死以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沸腾的药鼎中,每一片花瓣都在剧痛中融化。当我只剩最后三片叶子时,听见痊愈的百姓在寺外叩拜。深夜,樱花悄悄来访,声音哽咽:"今天...我看到了奇迹。你值得吗?"</p><p class="ql-block"> 我虚弱地微笑:"看到母亲重新拥抱孩子,老人重见光明,这就是我的值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真正的考验在皇室赏花大会上。我因救治百姓获得赞誉时,大将军藤原仲麻吕突然发难:"此花来自异国大唐,应当铲除!"全场哗然。武士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我挺直脊梁,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曾经嘲笑我的樱花挺身而出:"若要伤她,先踏过我的花瓣!"梅花也站了出来:"她救过我们的百姓!"曾经排挤我的杜鹃也开口:"她教会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美丽。"一时间,满园花卉皆为我请命。</p><p class="ql-block"> 就在僵持不下时,寒霜突降,百花凋零。唯我在刀光中傲立,残缺的花瓣反而绽放出夺目光华。嵯峨天皇凝视良久,突然解下佩刀:"此花不畏强权,不惧寒霜,甘为苍生舍命,正是朕要的国花品格。"</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岁月如流,转眼数年。在一个秋意深浓的午后,园中来了几位尊贵的访客。中国医疗交流团的亲人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蹲在我面前,用国语轻声说:"这就是当年鉴真师父带过来的菊花啊。"他的手指轻触叶片,眼神里满是追忆。</p><p class="ql-block"> "您看,"他对身旁的年轻医师说,"这株菊花的根系里,还流淌着故乡的记忆。"他们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盒,里面是用我的花瓣制成的菊花膏。"我们要把这个配方带回去,让故土的亲人也能受益。"</p><p class="ql-block"> 年轻医师好奇地问:"它在这里生活了千年,还记得故乡吗?"</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教授深深地看着我:"你看它挺立的姿态,分明还是长安城外的风骨。"</p><p class="ql-block"> 他缓缓蹲下,与我合影,轻声说:"我们带你回家。"</p><p class="ql-block"> 这一刻,千年的孤独与艰辛涌上心头。我记得每一个在异乡的夜晚,记得每一次在寒霜中挺立的艰辛,记得那些被误解、被排斥的岁月。但这一切,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正如加冕为日本国花的那夜,我在月光中望向西方。一个小沙弥问我:"菊先生,想家吗?"</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满地霜华:"每片霜都是故乡的信笺。你看,这霜花像不像长安城外的芦花?"</p><p class="ql-block"> 小沙弥似懂非懂:"那...您后悔来吗?"</p><p class="ql-block">我轻轻摇曳:"种子飘向远方,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在更广阔的土地上,播种故乡的精灵。"</p><p class="ql-block"> 数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在异国的秋风中绽放。当游人赞叹我的风姿,我总说:</p><p class="ql-block">"这不是美丽,是风骨;不是花朵,是气魄。"</p><p class="ql-block"> 如今,寒霜再至,我挺立枝头。千年的修行让我顿悟:真正的佛性,不在寺院的晨钟暮鼓,而在以德报怨的包容里;不在经文的字句之间,而在治愈疾苦的奉献中。我以残缺之躯渡海,以病弱之身救人,以异客之魂感化,这正是鉴真师父所说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花瓣在月光下渐渐透明,如同修行者彻悟的心。这千年的坚守,不是固执,而是慈悲;不是执念,而是智慧。我从未忘记故土,却也不再执着于归去——因为佛性无界,大爱无疆。</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缕芬芳融入晨雾,我明白:真正的超越,是让个人品格升华为以德感召的力量。如同晨露映照大千世界,我在每一片花瓣中容纳了两个国度的天空,在每一缕药香中融化了千年苦涩的沉积。</p><p class="ql-block"> 我依然记得鉴真师父当年携我东渡时,曾说要让异域见识中华风骨;而今千年已过,我终于明白,这风骨不在别处,正在这以身为药、以德报怨的感召里。你看,大海早已化作莲池,我最后的花瓣正化作十方世界的慈悲种子……这是我的涅槃,不是超脱,而是融化;不是离去,而是以千万个新生,继续这无言的度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