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书斋小说 ‍《佛山咏春拳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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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诗曰：

明末烽烟漫海疆，闽粤山河半斜阳。

拳风暗逐流民影，一脉薪传跨两乡。

近日余往榆林，为寻我祖——明代延绥巡抚张问行“通贡互市”之思想根源，偶识一友，名唤波涛。入其公堂，见咏春拳所用木人桩立于堂侧，黝黑沉实，桩身遍布拳痕，显是经年月演练所致。波涛笑言：“某曾习此拳数载，虽未臻化境，却也略知其‘以巧胜拙’之妙。”余闻言，便道：“此拳渊源，实出自福建永春，与明末乱世、闽粤流民迁徙一脉相连，并非岭南本土所生。”波涛闻言称奇，力劝余详述其故。

话说大明崇祯末年，天下大乱，流寇四起，海疆不宁。福建永春县地处闽中丘陵，山高林密，民风剽悍，素来尚武。当地百姓为避兵祸、护身家，多习拳术，其中以“白鹤拳”最为盛行。这拳术仿白鹤展翅、啄击之态，刚柔并济，步稳身灵，在民间秘传多年。恰此时节，永春出了一位奇女子，名唤严咏春，自幼随父避祸山中，偶遇异人授艺，竟创编出一套“以巧胜拙、以快制刚”的新拳，后随夫迁徙广东佛山，将此拳脉播撒开来，历经数代打磨，终成“咏春拳”一派。此拳虽发源于永春，却成名于佛山，两地一脉相承，又各有千秋，其间兴衰传承，端的是一段传奇故事。

第一回

永春山蛇鹤相争 五枚授艺严咏春

回前诗：

翠谷深藏白鹤姿，蛇盘鹤立动玄机。

一从师太传心法，便有拳风破晨曦。

且说永春县西有座云居山，山高林密，常有野兽出没。山下住着一户严姓人家，主人严四，原是县衙小吏，因得罪上官，弃官归田，携女咏春隐居山中。这严咏春年方十五，生得眉目清秀，却不喜针黹，专爱舞枪弄棒，平日里跟着父亲习些粗浅拳脚，练就一身好力气。

一日，咏春上山采樵，行至山腰，忽闻草丛中一阵响动。定睛看时，只见一条青鳞大蛇正盘在石上，吐着信子，对面一只白鹤昂首挺立，双翅微张，似与大蛇对峙。那蛇猛地窜起，直扑白鹤，白鹤却轻盈一侧身，避开蛇吻，随即振翅跃起，尖喙如箭，直啄蛇首。蛇身缠绕而来，白鹤却步步闪避，或展翅格挡，或伸腿蹬踢，身法灵动，招招不离蛇的要害。不多时，大蛇便被白鹤啄得遍体鳞伤，狼狈逃窜。

咏春看得目瞪口呆，暗忖：“这白鹤以小胜大、以巧制拙，若能将此态化入拳中，定是厉害。”正思忖间，忽听身后有人赞道：“姑娘好眼力，竟能窥得蛇鹤相争的妙处。”咏春回头，见一位身着灰布道袍的尼僧，面容清癯，目光如炬，正是云居山庵堂的五枚师太。这五枚师太原是南少林弟子，因避战乱，隐于此处，一身武艺深不可测。

五枚师太道：“方今天下大乱，女子防身更需绝技。你既有此悟性，我便将一套新创拳术传你，如何？”咏春大喜，当即跪地拜师。五枚师太遂以蛇鹤相争之态为基，结合少林武学精髓，创编拳术：以“中线”为核心，直取要害；以“黐手”为法门，黏连对手；以“小念头”“寻桥”“标指”为三套核心套路，讲究刚柔并济、快慢相间。咏春天资聪颖，三年勤练不辍，尽得师传，拳术已臻化境。

一日，五枚师太唤来咏春，叮嘱道：“此拳乃我心血所成，你需谨记‘传忠不传奸、传勇不传怯’。如今你父已殁，山下兵祸日烈，你可随夫梁博俦迁往广东佛山，那里商贸繁盛，或可避祸，也将此拳传下去。”咏春含泪应允，拜别师父，收拾行囊，随丈夫梁博俦（佛山商人，因经商结识咏春）踏上南下之路。

回后诗：

三年苦习悟真诠，拳似白鹤影如仙。

此去佛山播薪火，岭南从此有拳缘。

第二回

佛山城夫妻传艺 梁博俦初演新拳

回前诗：

舟泊珠江入佛山，拳风初起陋巷传。

世人不识咏春技，只道寻常把式闲。

话说严咏春与梁博俦一路南下，历经月余，抵达广东佛山。彼时佛山为岭南重镇，商贾云集，市井繁华，但也龙蛇混杂，帮派林立，街头常有武斗之事。夫妻二人在城南租了一间小院，梁博俦依旧经商，咏春则深居简出，每日在家练拳。

一日，梁博俦从商行归来，面带愁容。咏春问其缘故，博俦叹道：“今日送货途中，遇着本地帮派‘联义堂’的人，被他们勒索钱财，还被打了几拳。这佛山地面，若无武艺傍身，实在难立足。”咏春闻言，眉头一皱，道：“夫君莫忧，我传你一套拳术，日后可防身自保。”

于是，咏春便将五枚师太所传拳术，悉心传授给梁博俦。博俦虽为商人，却也有些力气，且悟性不低，半年下来，已将“小念头”“寻桥”两套套路练得纯熟，“黐手”技法也略有小成。一日，联义堂的人又来商行勒索，博俦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与对方交手。那帮派弟子自持力大，挥拳便打，博俦却依咏春所教，避其锋芒，直击中线，一套“寻桥”套路施展开来，身法灵动，拳脚迅捷，不多时便将几名弟子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此事在街坊间传开，众人皆称梁博俦得了“奇拳”。有好事者前来请教，博俦念及妻子叮嘱，不敢轻易传人，只推说“自家胡乱练的把式”。但咏春拳的威名，已在佛山民间悄然传开。有人问起拳名，博俦念及妻子籍贯永春，便随口道：“此拳唤作‘永春拳’。”却不知日后因方言谐音、传承演变，竟成了“咏春拳”。

严咏春见佛山民风尚武，且多有忠义之士，便与博俦商议：“师父曾嘱我传拳于忠勇之人，如今既有机会，不如挑选几位品行端正者，将拳术传下去，也可助百姓防身。”博俦应允，于是夫妻二人便在小院中设坛授拳，首批弟子不过三五人，皆是邻里中老实本分、饱受欺凌之人。咏春亲自执教，严格要求，将拳术的核心技法倾囊相授，佛山咏春的传承，自此正式开篇。

回后诗：

弱质传拳济困穷，岭南拳脉渐初通。

永春源自福建来，始入佛山市井中。

第三回

赞先生医武双绝 佛山咏春定体系

回前诗：

赞生堂里药香浮，拳理医道两相投。

整理拳经成体系，咏春自此立潮头。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清道光年间。严咏春与梁博俦所传的“永春拳”，在佛山已传至三代，虽有传人，但技法多零散，缺乏系统整理，且因“秘传”之规，流传不广。恰在此时，佛山出了一位关键人物，姓梁名赞，字德荣，人称“赞先生”。

梁赞本是鹤山人，自幼随父迁居佛山，以中医正骨为业，在城南开设“赞生堂”医馆。他自幼好武，遍习南拳诸派，却总觉得各派拳术或过于刚猛、耗力过甚，或过于柔缓、实战不足。一日，梁赞为一位老拳师正骨，那老拳师正是严咏春的再传弟子，见梁赞身手不凡，又心怀仁善，便将“永春拳”的核心技法传于他。

梁赞得此拳术后，如获至宝，日夜钻研。他结合自身武学积淀与中医“经络气血”之理，对“永春拳”进行系统性整理：一是确立“中线理论”为核心，明确攻击、防守均围绕人体中线，以最短距离击敌，省劲高效；二是规范三套核心套路，将“小念头”定为入门基础，“寻桥”练身法转换，“标指”练实战攻击，层层递进；三是强化“黐手”训练，将其从辅助技法变为核心必修，通过黏连对手手臂，培养“听劲”“化劲”的能力；四是补充器械技法，融入“六点半棍”“八斩刀”，与徒手拳术相辅相成。

更重要的是，梁赞打破了“秘传”的规矩，以“医武结合”的方式广收门徒。凡来赞生堂求医的百姓，若品行端正、有习武之志，他便免费授拳；弟子中既有市井小贩（如陈华顺，人称“找钱华”，原是钱庄伙计），也有普通工匠（如卢桂，人称“猪肉桂”，原是屠夫）。他不仅传拳，更传“武德”，叮嘱弟子“习武先习德，拳术用于防身，不可逞强凌弱”。

在梁赞的推动下，“永春拳”逐渐改名为“咏春拳”——一来为区别于福建永春本地的“白鹤拳”，避免名称混淆；二来“咏春”二字，暗含“以柔咏志、以春喻生”之意，更贴合拳术“刚柔并济、生生不息”的特点。此时的咏春拳，已从一套零散的民间拳术，发展为技法完备、理论清晰、传承有序的独立拳种，佛山也由此成为咏春拳的“文化母体”。

回后诗：

妙手正骨亦传拳，整理薪火续前缘。

中线黐手成规范，咏春自此不等闲。

第四回

陈华顺民间播火 咏春拳粤地扬名

回前诗：

找钱华里藏真艺，市井传拳意更殷。

薪火相传无断绝，岭南拳术竞芳芬。

话说梁赞晚年，将咏春拳的核心技艺尽数传于陈华顺。这陈华顺本是佛山钱庄的伙计，因每日帮人兑换铜钱，练就一手“找钱”的快手绝技，故得“找钱华”之名。他出身贫寒，却为人忠厚，对梁赞敬重有加，习拳时格外刻苦，不仅尽得师父真传，更在实战中融入自身经验，将咏春拳的“快、准、狠”发挥得淋漓尽致。

梁赞去世后，陈华顺在佛山筷子路开设武馆，继续传授咏春拳。他深知底层百姓生活艰难，授拳从不收费，只收“心意”——弟子们或带一把青菜，或送几斤猪肉，便能入门学拳。因此，他的弟子多为市井平民，遍布佛山的街头巷尾：有茶楼的伙计，有码头的搬运工，有打铁的工匠……陈华顺教学注重实战，每日让弟子们对练“黐手”，模拟街头打斗场景，因此他的弟子多能学以致用，在民间颇有名望。

一日，佛山镇来了一位外地拳师，自称“北派高手”，在街头设擂，扬言“岭南无好拳”。众人不服，纷纷上台挑战，却都被那拳师打得落花流水。陈华顺的弟子叶问（时年十二岁，出身佛山望族，因体弱多病，由父亲送至陈华顺门下学拳）见状，忍不住上台一试。那拳师见叶问年幼，不屑一顾，挥拳便打。叶问却依咏春技法，沉腰坐马，避开拳锋，随即一记“摊手”黏住对方手臂，再以“膀手”推开，顺势一记“冲拳”击中对方胸口，那拳师踉跄后退，当场认输。

此事轰动佛山，众人皆叹“咏春拳年幼亦能胜强敌”。陈华顺也因此声名大噪，前来学拳者络绎不绝。他依旧坚守“传忠不传奸”的规矩，对弟子严格筛选，悉心教导，将咏春拳的火种播撒到粤港澳各地。此时的咏春拳，已不再是局限于佛山一隅的拳术，而是成为岭南地区最具影响力的拳种之一，为日后走向全国、传遍世界奠定了坚实基础。

而远在福建永春的“白鹤拳”，虽与咏春拳同源（均源于闽中南拳文化），却因传承路径不同，逐渐发展出不同的风格：白鹤拳更重“鹤形”，身法飘逸，刚劲外露；咏春拳则重“中线”，简洁内敛，以巧取胜。两者虽技法有别，却同承“以巧胜拙、保家卫国”的初心，成为闽粤两地武术文化的双子星。

回后诗：

市井传承志气高，少年出手显英豪。

同源两脉分南北，各领风骚数百朝。

跋语

回前诗：

一脉拳风跨闽粤，百年传承未肯休。

是非功过留青史，武韵长存万古流。

余观咏春拳之兴衰，实乃时代与人心之映照。明末乱世，严咏春得五枚师太授艺，携拳入佛山，是为“乱世传拳，以保身家”；清代承平，梁赞整理体系、广收门徒，是为“盛世立派，以传薪火”；陈华顺民间播火，是为“以拳济民，以武扬德”。其与永春白鹤拳，虽同源而异流，却皆承载着中华武术“止戈为武、以德为先”的核心精神。

今时今日，咏春拳已传遍全球，成为世界知名的中国拳种，而永春县与佛山，也因这一拳术结下不解之缘——永春为“人之源”，赋予其名称与初心；佛山为“派之根”，赋予其体系与生命力。两者相互成就，共同书写了一段跨越数百年的武术传奇。

余昔寻祖榆林，因张问行公“通贡互市”之思结识波涛，见木人桩而谈拳缘，遂生述此传奇之念。今采民间传说、史料片段，以章回体述其事，虽有演绎之处，然拳术传承之脉络、武德精神之内核，不敢有半分虚言。惟愿此篇文字，能让世人知咏春之渊源，懂闽粤之拳缘，更记中华武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之真谛。

回后诗：

拳史悠悠话短长，闽山粤水共流芳。

愿将咏春传千古，留与人间作纪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