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入画

行者

青山入画

山是水墨的骨，水是宣纸的魂。我走在峰林峡的褶皱里，脚步轻得像一缕烟，生怕惊了这幅千年未干的画。远处青峰叠翠，近处溪流低语，山色随云走，倒影在石桥下缓缓流动。谁说青山不动？它分明在呼吸，在舒展，在晨雾中轻轻翻身。

我见过北方很多的山，刚硬如铁，棱角分明，像一位披甲执戟的将军；而这里的山，却如少女般温婉，眉目含情，一颦一笑都藏在雾里。山腰上几户人家，白墙黛瓦，炊烟袅袅，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生活。一只黄狗蹲在门口，望着我，也不叫，仿佛早已习惯过客如墨点，来了又去。

山路蜿蜒，石阶上覆着薄苔，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踏在旧书页上。路边一株老梅，虬枝盘曲，虽未开花，却已有几分清绝之气。我想，若是在雪后，这山、这路、这梅，怕是要被谁收进砚台里，磨成一池墨香。

山不高，却有气韵。登至半山亭，回望来路，村落已隐在绿意深处，只余几声鸡鸣犬吠，随风浮荡。亭角挂着一只铜铃，风起时，叮当一声，像是山在低语。我坐下歇脚，掏出随身带的粗茶，用热水冲开，茶烟与山雾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人间入了画，还是画渗进了人间。

下山时遇小雨，细密如针脚，织着整个山谷。我躲进一间茶寮，老板递来一杯热姜茶，笑着说：“这雨啊，是青山在洗笔。”我一怔，随即笑开——说得真好，洗去尘色，才好再添新墨。

雨歇时，天光破云，一道虹横跨两山之间，像极了画上的朱砂印。我站在溪边，看山影重新落进水里，完整如初。原来青山从不曾离开画中，是我们误入了它的世界，做了片刻的墨点，一滴，就染了一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