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在一家兼具客房与公寓的宾馆做前台收银员，日常的工作就是接待住客房的临时客人，办理入住、退房和费用结算；要是有人来租长期公寓，就带着去看房，后续的房租收缴、水电费核算也都是我的活儿。就在这样琐碎又忙碌的日常里，我接待了一位让我满心牵挂的客人——73岁的张阿姨（化名）。</p><p class="ql-block"> 那是十一黄金周，宾馆里满是前来游玩的游客，我忙着接待一波又一波客人，办理入住、处理退房，手里的活儿就没停过。就在这最忙碌的时候，张阿姨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挪到前台，说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声音轻轻的：“美女，你们这儿的公寓，月租最便宜的是多少呀？”我抬头看她，满脸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身上穿一身干净的紫色衣服，熨帖整洁。仔细打量，她皮肤其实挺白，还长着一双大花眼、双眼皮，看得出来年轻时准是个俊俏的美女。看着她腿脚不方便、拄着拐杖的模样，我想着得给她选个省心的住处，便按流程给她报了价：“房租、水电费加上采暖费，每月一共750块。我给你选一楼的公寓，一进宾馆就能到，不用爬楼梯，你住着方便。”之后趁着客流间隙，带着她去看了公寓。房间不大，但采光还算好，她没多挑，只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就说：“就这间吧，美女，我能现在交定金吗？”利落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急于找到落脚点的迫切。</p><p class="ql-block"> 直到这半个多月里，张阿姨总在我不忙的时候，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前台，找我聊几句家常，我才慢慢拼凑出她藏在皱纹里的，满是血泪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张阿姨的丈夫就是个地痞无赖，年轻时就吃喝嫖赌样样占全，对她的家暴更是家常便饭。年轻时，他动辄就对张阿姨拳打脚踢，甚至打断过她好几根肋骨，那些年的日子，她是在恐惧和伤痛中熬过来的。为了两个儿子，她一次次忍了下来，可心里早已千疮百孔，这些年她一直坚持要离婚，可每次都被丈夫死死纠缠、威胁，始终没能离成。</p><p class="ql-block"> 后来年纪大了，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打工，她便和老伴一起从老家来到了城里。可她自己在城里没房，只能跟着儿子、儿媳妇一起住。她以为跟着儿子在城里过日子，总能太平些，可没想到，苦难还在继续。前段时间，张阿姨因为生病住了院，老家的亲戚朋友来看她，心疼她身子骨弱，凑了800块钱给她补身体。她穿着病号服，怕钱弄丢，就交给了小儿媳妇保管。可等她病好出院回家要钱时，才知道这800块早被儿媳妇花光了，对方压根没打算还她。她心里着急，忍不住和儿媳妇理论了几句，没成想丈夫不仅不主持公道，还帮着儿媳妇指责她，争执间更是对她动了手，狠狠把她从沙发上推倒在地，她的腰当场摔骨折，从此只能拄着拐杖走路。</p><p class="ql-block"> 卧床养伤的日子里，没人好好照顾她，饿了渴了都得自己勉强挣扎着起身，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让她彻底寒了心。她实在没办法，鼓起勇气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进行了协商，家里人当着警察的面答应会好好照顾她、不再动手，可警察一走，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丈夫的辱骂和冷漠从没停过。这次她是真的怕了，也知道再待下去迟早会被折磨死，趁着丈夫和儿媳妇不注意，她偷偷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揣着仅有的一点积蓄，跌跌撞撞逃离了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家，出来租个公寓安身。她说：“美女，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再待下去，我这条老命迟早要没在那儿。”</p><p class="ql-block"> 知道张阿姨生活拮据，每月交完750块的房租、水电费和采暖费后，手里就只剩几百块零花钱，连生病都不敢想。她每天都在担心，万一钱花光了，交不起房租，就又没地方可去了。为了省电，她每天只在做饭时用一会儿电，一到晚上就彻底不开灯，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她用的还是老式老年机，只能接打电话，既上不了网，也刷不了视频，闲下来时就坐在门口发呆。客房平时都是保洁阿姨收拾，我查房的时候，常会看到她们收拾后剩下的瓶瓶罐罐，就顺手捡起来，用塑料袋装好放在张阿姨公寓门口。还跟她说：“张阿姨，宾馆垃圾桶里也常会有废弃瓶罐，你要是有空，也可以翻翻，攒着卖了能凑点零花钱，补贴下生活。”</p><p class="ql-block"> 看着她孤苦无依的样子，我心里满是同情，好几次都想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像照顾亲生父母一样照顾她。可我也有顾虑：她还没离婚，家里还有丈夫和儿子，万一那些人找上来，再对着张阿姨实行家暴，我夹在中间实在为难。这份无奈压在心里，让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多帮衬她一点。</p><p class="ql-block"> 张阿姨记着我的好，有天特意端来一碗自己做的凉粉，颤巍巍地放在前台：“美女，我自己拌的凉粉，不值啥钱，你尝尝鲜。”凉粉晶莹剔透，裹着简单的调料，吃起来清爽爽口，可我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日子过得这般清贫，却还想着惦记着我，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p><p class="ql-block"> 如今张阿姨住到我们公寓里，每天出去捡拾瓶瓶罐罐时，总戴着围巾、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买菜，她就连出门都提心吊胆，就怕一不小心碰上丈夫——那个地痞无赖要是找上来，指不定又要对她拳打脚踢。她手里总拎着个塑料袋，默默收起散落的瓶罐，一身干净的紫色衣服衬得她身影愈发单薄。院里的光景静静映着这人间一隅。</p><p class="ql-block"> 张阿姨的日子过得清贫，却始终把自己和住处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总记着别人的善意。她总说：“美女，麻烦你多留意着点，要是有陌生老头来问我的住处，可千万别告诉他。”每次说这话时，她的眼神里满是惶恐，让我心里一阵发酸。想想她年轻时该是何等俊俏，一双大花眼、双眼皮，皮肤白皙，本该拥有安稳幸福的人生，却被一个地痞丈夫折磨了一辈子，实在让人唏嘘。</p><p class="ql-block"> 这人间百态，总有人在命运的泥沼里苦苦挣扎，却仍藏着心底的温柔。希望张阿姨能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寻得一份安稳，也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家暴，没有伤害，只剩平静与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