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山民间俚语：雨来有嬉，客来有吃

陈安生

泽雅纸山流传着这样一句民间俚语：“雨来有嬉，客来有吃”。

这句俚语的每一个字都裹着纸山山雾的清润和柴火的暖香，藏着纸山人勤劳节俭、精打细算的生活传统。

纸山人的日子，一直以来都被“做纸”和“种田”两条线紧紧牵着。手工造纸的工序十分繁琐，从上山砍竹到做摞，再到捣刷、捞纸、分纸、晒纸、拆纸、捆纸，每一步都得跟着天气走。下雨天干什么活、晴天干什么活都要有所安排，有些活下雨天不能干，得等到晴天，要是安排不当，下雨天就会没事可做。

田里的农活也是如此。育秧、插秧、耘田，再到稻谷成熟时收割，每一步都要依据季节和天气。一旦安排不好，就只能“雨来有嬉”了。

很多时候，“雨”成了纸山人的“休息日”。梅雨季节，纸山的雨一下就是三四天。雨帘挂在山间，把梯田、纸坊、竹林都笼得朦朦胧胧。这样的天气进不了田——梯田的田埂被雨水浸泡着，踩上去会陷进泥里；刚插的秧苗怕被雨水冲倒，待收割的稻谷更怕受潮发霉。这时，纸山人得从“种田”的忙碌里抽出身来，只专注“做纸”这一件事。其实，说“嬉”，并没有真正的闲着。

下雨天 水碓里的水淋，转得更快——溪水涨了，水流更急，碓头捣刷的声音也更响，只是“咚咚咚”的节奏里，少了平日里既要造纸、又要干农活的匆忙。

这就是“雨来有嬉”的真意——不是真的“玩耍”，而是从双重忙碌里解脱出来专注做纸。纸山人所说的“嬉”，是下雨天，拆纸时能多聊两句，是晒纸时能有空抬头看看天空的云，是孩子们追着雨滴跑的欢闹。他们习惯了平时的忙碌，连“嬉”都带着“做事”。

“雨来有嬉”让纸山人能专一做事，“客来有吃”则装着纸山人待人的热情。泽雅山多路远，过去交通不便，客人来一趟很不容易——要么是邻村的亲戚，要么是来收纸的商贩，要么是走村串户的货郎。所以，只要有客人上门，纸山人总会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招待，哪怕平时自己过得再节俭。

别看纸山人平时的饭食简单朴素，一旦有客人来，那些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都会拿出来招待客人，这时候，纸山人是最大方的。

你看，女主人从介橱里掏出攒了许久的鸡蛋，在碗里打匀，用猪油煎得金黄，油香四溢；男主人则会去肉缸里取出存着的腊肉，切成薄片，和自己晒的笋干一起炖着，肉的油润渗进笋干里，笋干的清香又裹着肉香，掀开锅盖时，蒸汽里都带着馋人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主人家总把最好的菜往客人碗里夹，自己却很少动筷子。男主人会陪着客人喝酒，用的是自家酿的米酒，酒杯倒得满满当当，说着“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多吃点”的客气话；女主人则坐在旁边，不停地给客人添饭，问客人“菜够不够，要不要再炒一个”。孩子们坐在桌子角落，眼睛盯着盘子里的腊肉，却不敢伸手，直到客人夹给他们一块，才欢欢喜喜地吃起来。

纸山人招待客人的“吃”，从来不是铺张浪费。他们平时节俭，鸡蛋是母鸡一天一个攒下的，腊肉是杀了年猪舍不得吃才腌的。但他们更清楚，“客人”是山里的“稀客”，对待客人，他们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让客人感受到家的温暖。

“雨来有嬉，客来有吃”这句俚语，不只是简单描述“雨天休息、客人吃饭”，更是纸山人对生活的热爱与敬畏，是纸山人待人的热情，是纸山人数百年来用勤劳与真诚写在山水间的生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