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秋行：寻访千年文明的踪迹

郑道海

美篇号：26976698文字/图编：郑道海 秋风不躁，阳光正好，我们的江汉探古之旅出发了！驱车沿沪蓉高速、沪渝高速、许广高速一路向东。窗外是平坦舒展的江汉平原，稻田铺金，橙黄橘绿，村落散落如棋。我开着车，老贾望着路牌，竟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名里，串起了几千年的文明密码——从炎帝神农氏部落记忆，到曾（随）国沉睡的编钟回响；从新石器时代初现的农耕曙光，到楚国宫阙曾经的华丽斑斓；自石家河文化的古老遗址，至盛唐飘来的一缕隽永茶香。这不只是一次寻常的秋日远行，而更像逆着时光的河流，向那些塑造我们精神世界的源头，做一次深情而缓慢的探访。 炎帝故里：农耕文明的曙光 车行四时，抵达随州。这里的美景令人心醉，历史更让人沉浸。这是一座有“始”有“钟”的城市——“始”自炎帝在此开启华夏农耕文明的壮阔历程，“钟”于曾侯乙编钟所代表的领先时代的青铜工艺与音乐造诣。想要探寻炎帝神农文化与青铜编钟文化的精髓，随州炎帝文化旅游区正是必访之地。景区坐落在随州市区，占地4.26平方公里，涵盖炎帝神农谒祖祈福区、曾侯乙墓遗址游览区与随州博物馆文物展示区三大功能板块。它们串联起从新石器时代炎帝开创的农耕文明，到先秦时期青铜礼乐文明的千年脉络，是一处融人文历史、考古遗址与博物馆艺术于一体的人文旅游胜地。 炎帝文化旅游区 午时的随州，秋阳当空。炎帝景区里，谒祖广场空旷庄严，炎帝圣像在暖阳中默然伫立。这位被尊为神农氏的先祖，据说生于此地。他尝百草、植五谷、制耒耜，开创了农耕文明。站在这里，我想起《周易》所言：“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历史学者说，炎帝神农更可能是一个部落世代首领的尊称。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那些教民耕种的传说，其实是无数先民在漫长岁月中的集体创造。他们从渔猎走向农耕，从漂泊走向定居，开启了华夏文明最原始的篇章。 炎帝神农雕像雕像高九十五尺，约31.67米，寓意九五至尊；底座高度为42.6尺，寓意炎帝神农的诞辰为农历四月廿六；底座为正方形，周长5 6丈，寓意中华民族紧紧团结在始祖周围。 炎帝,中华民族公认的人文始祖之一，号神农氏，又号连山氏、列山氏，因“以火德王”故号“炎帝”。后世文献中，其形象常与神话交织。历史学者认为,“炎帝”更可能上古时期姜姓部落的首领尊称。他的贡献，反映了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先民在农业、社会组织和医药方面的伟大探索。 炎帝神农大殿大殿采用庑殿顶、三重檐、高台基的建筑形式，敞门敞扇的建筑风格。炎帝始祖安坐于大殿正中，一手抱五谷，一手拿灵芝，象征着“农耕之祖”与“医药之宗”的双重功绩。 炎帝与黄帝同为少典氏后裔，一脉相承。《国语》载二者分别居于姜水、姬水流域，因地域发展而形成姜姓与姬姓两大部落。炎帝部落率先发展农耕文明，开创种植、医药，奠定了华夏民族的生存根基;黄帝部落则强于组织与军事，建立制度、规范秩序。 碑亭 曾（随）国历史变迁 曾国始封于西周初年，由周文王幼子南宫括（又称南公）的后裔受封于汉水流域的“随”地，故又称随国。其建立是周王朝经营南方的战略举措，旨在控制江汉地区并保障“金道锡行”（青铜资源运输通道）。春秋中晚期：楚国崛起，曾国逐渐臣服于楚，成为楚的战略盟友，但仍保持一定独立性。战国时期：曾国最终被楚国吞并，约在公元前320年左右灭亡。 不远处，曾侯乙墓遗址静卧。1978年，这里出土的编钟震惊了世界。如今在随州博物馆，面对那些精美绝伦的青铜器，你依然能感受到礼乐文明的辉煌。特别是那套编钟，六十五件钟体组成，音域跨越五个半八度，至今能奏出清越的乐音。想象两千多年前，在这片土地上，钟磬和鸣，八音克谐，那是何等的文明高度！ 中国编钟之乡 曾侯乙编钟 随州博物馆门头-四龙曾徽图案“曾”字图徽为1978年随州曾侯乙墓出土的三戈戟上的鸟虫篆铭文，阴刻于戟头内后部，由一组对称式龙兽构成。此字造型精丽华贵，在鸟虫篆铭文中极为罕见，兼具文字与雕刻之美，堪称古代文字艺术与青铜器工艺结的典范。 石家河遗址：被遗忘的古城 石家河遗址地处湖北省天门市石家河镇，主体位于东西两河之间，东西横跨2公里，南北纵跨4公里，总面积达8平方公里，是长江中游地区迄今发现的延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附属聚落最多的新石器时代大型城址聚落遗址，在探索中华文明进程中占有十分重要地位。 第二天上午我们抵达石家河遗址时，秋阳正好。这片看似普通的农田下，埋藏着一个6000至4000前的巨大城址。在遗址区的土路上，很难想象这里曾是长江中游规模最大的史前聚落。但当你看到考古发掘出的玉人、陶器，那些精巧的工艺会瞬间击碎“原始”的想象。特别是那个著名的连体双人头像，神秘而庄严，仿佛在诉说着我们永远无法完全理解的远古信仰。马溪社区的文化广场上，一群人正在跳广场舞，对面有一长廊，是关于石家河文化遗址的诗歌和书法作品展览。我想起考古学家张光直的话：“古代遗存是我们与过去对话的唯一媒介。”站在这片土地上，你能感受到时间的重量——从新石器时代到如今，文明如长江水，从未断流。 严文明题写的“石家河考古工作站” 严文明，北京大学资深教授，是中国考古学学科体系建设的杰出考古学家之一、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重瓣花朵”诗意理论的开创者和构建者，是首个获得世界考古论坛“终身成就奖”的中国学者。他始终关注石家河考古工作，石家河考古凝聚着他一生的心血。 石家河赞 严文明竟陵古迹多，最酷石家河。大城平地起，谭家设宝座。城壕深且阔，绿水泛清波。防洪兼漕运，沟通东西河。南面三房湾，疑是主祭场。大祭须大办，酒杯摞成垛。北依邓家湾，宗教遗迹多。巫偶抱鱼祭，伴者舞婀娜。东有黄金岭，西临印信台。祈年祭天地，丰收乃可待。成干大陶缸，不啻大谷仓。万千陶塑品，象征禽畜旺。 石家河遗址与三苗部落密切相关。根据古文献记载，三苗部落主要分布在长江中游地区，包括湖北、湖南、江西一带，其活动范围以江汉平原为核心，北至河南南部，南至湖南洞庭湖一带。石家河遗址所在的江汉平原正是三苗部落的核心活动区域，这与考古发现的石家河文化分布范围高度吻合。石家河遗址是三苗部落的核心聚落遗址，其文化遗存和历史变迁反映了三苗部落的兴衰历程。 章华台：楚魂的华丽绝响 去潜江龙湾看章华台遗址，需要更多的想象力。史料记载，楚灵王举全国之力，历时六年建成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曲栏拾级，中途要休息三次才能到顶，故又名“三休台”。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又为它赢得了“细腰宫”的别称。如今站在遗址上，只见荒草萋萋，土台隐约。公元前278年，秦军攻楚，这座华丽的宫殿毁于战火。但台虽毁，魂未灭。从边让的《章华台赋》中，我们依然能想见当年的繁华：“设长夜之欢饮兮，展中情之嬿婉。竭四海之妙珍兮，尽生人之秘玩。”楚人“筚路蓝缕”的创业精神和“崇武爱国”的民族气节，其实比章华台的华丽更值得铭记。屈原的《离骚》不正是楚魂的最好写照吗？物质的宫殿会倒塌，精神的殿堂却能在文化中永存。 天下第一台——章华台 章华台基址公元前540年至535年,楚灵王举全国之力,历时六年修建了楚国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层台累榭”王家宫囿--“章华台”。章华台其建筑规模之大,规格之高,开创了我国帝王园林化宫殿建筑之先河,也是庞大的人工自然园林的滥觞,它代表着当时土木建筑的最高水平,对同时代的层台建筑及后世园林建筑的影响极为深远,东周时期被诸侯列国称为“天下第一台”。该遗址于1984年4月发现,1999年考古发掘,揭露出的放鹰台1号宫殿基址被评为“200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章华台建筑复原模型 龙湾遗址博物馆 陆羽故里：一缕茶香越千年 到了天门，茶圣故里园景区必访。景区位于天门老城区。东起西寺路,西至西湖路，北起茶经大道,南至人民大道,总面积57公顷(855亩)，整个景区由西湖陆羽故园景区、工人文化宫景区、博物馆景区等3个景区组成，是一处以陆羽生平事迹和陆羽茶文化为特色，集文化观光，休闲及风情体验于一体的主题性，半开放性旅游区。其核心景区陆羽故园是集中展示陆羽生平事迹和陆羽茶文化的重要场所。 陆羽雕像陆羽(733-804年)，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号竟陵子、桑苎翁，世称陆文学。唐复州竟陵(今湖北省天门市)人，著有世界第一部茶学专著——《茶经》，首创“煎茶道”，最早提出“精行俭德”的茶道精神。对世界茶文化作出了卓越贡献，被誉为“茶仙”，尊为“茶圣”，祀为“茶神”。 陆羽纪念馆陆羽这个孤儿，被竟陵龙盖寺智积禅师收养，后来却不愿皈依佛门。他当过伶人，做过幕僚，最后因一部《茶经》而名垂千古。在茶经楼里，从一楼的“一之源”到九楼的“九之略”，仿佛跟随陆羽完成了一次茶文化的朝圣。 《茶经》不仅是一部农艺著作，更是一种生活哲学的宣言。陆羽提倡“精行俭德”，把饮茶从解渴提升为修身。想起千余年来，茶道从中国传至世界，成为东方文明的象征，不禁感慨：真正的文化影响力，从来不是武力征服，而是这种润物无声的生活方式输出。站在茶经楼上眺望西湖，秋水平静。从炎帝的农耕到陆羽的茶道，中华文明的精神一脉相承——那就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对精神的追求。 茶经楼，因茶圣陆羽所著《茶经》而冠名，重建于陆羽故园古覆釜洲头。楼高九层，外有五层飞檐，通高53.58米，建筑面积5308平方米，为唐代楼塔式建筑风格，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茶经楼内部一至九层，按《茶经》一至九章依次展开，俨然一部活的《茶经》。置身其中，既能领悟到《茶经》的文化精髓，又能感受到陆羽的传奇色彩，被誉为“世界茶文化第一楼”。 归途沉思 回程的路上，老贾说“不虚此行”，我有同感。这一路，我们看到了文明的层层累积：新石器时代的农耕基础，青铜时代的礼乐辉煌，楚国的浪漫精神，大唐文化自信特别茶文化的博大精深。每一个时代都在前人的基础上创造，又为后人留下遗产。炎帝神农部落率先创造农耕文明，从石家河的玉器到曾侯乙的编钟，从章华台的宫阙到陆羽的茶经，形式在变，但那种追求美好、创造文明的精神从来没变。文明的本质不是冰冷的文物，而是活的精神。在这个金秋，在江汉平原上，我们与几千年的文明对话，最终明白：我们都是这条文明长河中的一滴水，既要懂得自己的来源，也要明白流淌的方向。那些历史的踪迹渐渐远去，但它们点燃的思想火花，却如北斗星般，永远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 感谢您光临赏读！ 2025.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