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斌的美篇

吕斌

塔里木的秋，是大地写的抒情诗

秋风掠过塔里木河时，总带着点孩子气的调皮。它先是踮脚蹭过胡杨的发梢，看那些绿了一夏的叶子慌慌张张地换上金箔衣裳，有的急着先黄了尖，有的还赖在枝头不肯褪绿，像群没排好队的小兵。等风再紧些，整片胡杨林便簌簌地笑起来，金叶子乘着风势旋舞，有的落在河水里打着旋儿赶路，有的竟胆大地扑到牧羊人的帽檐上，惹得他挥着鞭子轻轻赶：“去去，别耽误我看你们比谁更亮堂。”

塔里木的秋从不是萧瑟的。棉田在这时铺成了最浩荡的雪，却比雪更暖。拾花工的头巾在白色浪涛里此起彼伏，像是撒落的野菊。阿依古丽的小女儿总爱躲在棉垛后，忽然探出头把一朵炸开的棉桃举到妈妈眼前：“你看它笑得多开心！”妈妈嗔怪地拍掉她手上的棉絮，指尖却沾着阳光的味道——那些饱满的棉朵里，藏着整个夏天积攒的暖意，一捏就软乎乎地溢出来。

红柳丛是秋日里最热烈的笔触。它们不似胡杨那般张扬，却在沙丘边缘悄悄燃成一片霞。有赶驼人路过，总爱摘几枝红得最艳的，插在驼铃边。风过时，铃铛叮当作响，红柳的碎花便跟着跳荡，像是在给驼队伴奏。偶尔有野兔从丛中窜出，惊得几只沙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带刺的枝丫，竟也带起一串细碎的红，慢悠悠飘落在金黄的草甸上，成了秋姑娘不小心打翻的胭脂盒。

傍晚的塔里木河最是温柔。夕阳把河水染成蜜色，芦苇荡里藏着无数秘密。野鸭一家正排队练习潜水，小家伙总掌握不好平衡，一头扎进水里，再冒出来时嘴里叼着片芦苇叶，引得岸上的雁群嘎嘎直笑。渔人收起最后一网，网底闪着银光的鱼正蹦跳着，溅起的水珠落进夕阳里，折射出小小的彩虹。他哼着古老的歌谣往回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和岸边的胡杨影交叠在一起，像是大地在悄悄挽住秋天的手。

塔里木的秋从不说“凋零”二字。它让每片叶子都以最耀眼的姿态告别，让每颗果实都带着阳光的重量沉淀，让风里都裹着生命拔节的脆响。在这里，秋天不是结束，是大地踮起脚尖，准备给冬天捎去一整年的甜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