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场遇见温柔了岁月

神雨

1

那是一个被斜阳浸透的午后。

巷口的槐树正筛落着细碎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盒旧金币。风是懒的，云是懒的，连时光的脚步也仿佛被蜜糖黏住了，走得格外迟缓。我就是在那样一个几乎要凝固的瞬间里，遇见了你。

你并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只是浅浅地笑着，问了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世界原本是一卷曝光过度的胶片，白晃晃的，空茫茫的。可你的声音，像一滴温柔的显影液，滴落下来。于是，轮廓清晰了，色彩晕开了——我看见了天空原来是淡淡的紫，槐花的香原来是甜甜的，而那原本令人烦躁的蝉鸣，竟谱成了一支悠长的、夏日的前奏曲。

那一刻我便知道，有些遇见，不是为了结局，而是为了在生命的白绢上，染上一抹永远也褪不去的，温柔的底色。

2

从此，记忆的城池里，便多了一处永不谢幕的春天。

我们曾在深夜的湖边，看星光如何跌碎在水面，又被晚风轻轻拼凑成流动的银河。你指着一颗最黯淡的星子说，它或许离我们最远，正因如此，它怀抱的光，走了最长的路才来到我们眼前。

我们也在落雨的窗前，共读一本泛黄的诗集。雨声淅沥，是天地在为我们朗读旁白。读到动情处，你抬起头，眼里的光比诗行更明亮、更湿润。那时我便觉得，我们不是坐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而是坐在一个由理解和默契构筑的、无比辽阔的宇宙中央。

这些片段，这些光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装订起来，成了一本属于我一个人的、最华美也最朴素的典籍。往后的所有岁月，都不过是它的再版，或是对它的注解与重温。

3

后来，我们终究是走散了。

像溪流分岔，奔赴各自的山海；像候鸟迁徙，飞往命定的南方与北方。没有戏剧性的告别，只是在某个寻常的街角，说了声“再会”，然后转身，融入茫茫人海。

我原以为，离别会是一场巨大的坍塌，会将那座用记忆筑起的城池震得粉碎。然而并没有。它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轮廓在时光的雾霭里，反而愈发沉静、愈发庄严了。

你留下的，并非刺骨的遗憾，而是一片广袤的、温和的寂静。如同一首乐曲终结后，那萦绕在空气中的、丰沛的余响。在这片余响里，我学会了与孤独对酌，与往事言和。我终于明白，那场遇见最大的慷慨，并不是承诺了永远，而是将它自身化成了一束永恒的光源。

此后，每当我行经风雪，或是困于泥泞，只要一回首，便能看见——那束从往事深处透来的、温柔的光。

它足以，暖我一生薄暮与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