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父爱”牌自行车

朝霞

<p class="ql-block">  我十八岁那年即将中师毕业,毕业前需实习一月。实习地点离学校三四公里,需要骑自行车。父亲知道后毫不犹豫地给我买了一辆鹿牌女式轻便自行车,一百六十五元。在当时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父亲在公路养护队打工,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一天才挣一块两毛五分钱,而且收入不稳定,有时有活,有时没活。一百六十五几乎是父亲全年的副业收入。我说什么也不要,说把他那辆旧的给我就行,可父亲硬是不同意。他说他的那辆已经二十多年了,除了铃子不响,其他各处都响,而且三天两头坏,我使唤不了。</p> <p class="ql-block">  我实习前一周的星期天,风很大,路上尘土飞扬,宿舍的金属窗框被摇撼得吱吱作响。从窗口望出去,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摇晃不停。近处的同学都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两三个人。虽然是周末,但谁都没有出去的兴致,一上午都窝在床上,连午饭都懒得去吃。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很奇怪,这种天气只适合睡觉,谁还来串门?因为我的床铺就在靠门的位置,于是爬起来嘟嘟囔囔去开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门打开的瞬间,我惊呆了,门口站着我的父亲。他满脸尘土,嘴唇干裂,头发凌乱。我吓了一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赶紧问:“爹,这么大的风您怎么来了?”父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了笑说:“我来给你送自行车。”我嗔怪道:“哪天不行,你非要今天来。”父亲说:“其他时候来害怕影响你上课。”我的泪一下子出来了。父亲说:“快给我倒杯水,渴死了。”我擦干眼泪赶忙将我的水杯递过去。一大杯温热的开水,父亲几乎一口气就喝完了。他擦擦嘴说:“再倒一杯!”我一边倒水一边问:“您是坐几点的车来的?”他说:“我没坐车,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们家离学校一百多里路,这么大的风,人走路都困难,骑自行车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儿。我说:“您怎么不把自行车带到班车上?”父亲说:“带到班车上害怕把漆蹭掉。”大家不要笑我的父亲小气,这是他花一百多天血汗钱买来的自行车,他怎能不珍惜。要不是为了女儿,他是绝对不舍得给自己花这个钱的。想想平时他一件几块钱的衬衫穿三四年都不舍得买新的,一双几毛钱的袜子让母亲缝了一次又一次都不舍得扔掉。为了自己的女儿他竟然会一下子花这么一笔巨款。我的泪又下来了。这就是父爱,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在他们眼里从来没有自己,似乎生来就是为儿女服务的,儿女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为儿女花钱他们慷慨大方,为儿女辛苦他们心甘情愿。我问父亲吃午饭了没有?他说:“没顾上吃,早晨七点多就出发了,一路上风太大,骑一阵,推一阵,错过了饭点。”我一阵心疼,赶忙说:“咱们到外面去吃点饭吧!”父亲答应了。</p> <p class="ql-block">  一碗两毛八分钱的牛肉面,父亲吃的津津有味,连一口汤都没有剩。吃过饭,父亲说要给我买件衣服,我不同意。买自行车已经花了那么多钱,我怎能忍心再让父亲花钱。我说:“我有衣服穿。”父亲坚持说:“下周你就要实习了,实习老师也是老师,要穿的像个老师的样子。”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了商店。在那里他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件杏黄色的小西装,袖口和领口镶着咖啡色的包边,很漂亮。还选了一条笔挺的天蓝色直筒裤。一问价钱我吓了一跳,两件衣服居然需要三十八块钱。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给家里人买过这么贵的衣服。我说:“爹,太贵了,买个便宜点的吧。”父亲说:“要买就买个好的。”说着将自己兜里所有的钱掏出来放在柜台上清点,一共四十块零六。父亲高兴地说:“够了够了!除去车费还能剩一块钱。”想想平时父母省吃俭用,为了我的实习一下子花去二百多块钱,我的泪又下来了。父亲知道我的心思,安慰我说:“等以后你挣钱了再给我买。”</p> <p class="ql-block">  回到学校,父亲带我去看自行车。那是一辆崭新的墨绿色包链自行车,父亲还在车头上安装了一个秀气的篮筐,说便于我放东西,车把上缠上了绿色的塑料皮,像两条秀气的小辫儿。他说缠上塑料一方面容易和别人的自行车区别,另外,刹闸时就不滑了,更安全。那一刻一股温热的暖流又一次从我心中涌过。从那时起那辆自行车在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别样的名字:“父爱牌自行车。”</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父亲带我去操场上试骑,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骑熟练了,父亲才打算回去。回去前一次又一次地叮嘱我路上骑车要小心,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忘了上锁……</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是唯一一个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实习的学生。每天清晨骑着自行车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迎着朝阳,吹着晨风,心情格外愉悦。我总是在没人的路段按响车铃,让清脆的铃声伴我一路前行。</p> <p class="ql-block">  一个月的实习很快结束了,父亲又一次来学校将自行车骑了回去。据弟弟们说,那是我的专属自行车,即使我不在家的日子,父亲也从来不舍得骑,更不允许别人碰。</p><p class="ql-block"> 我毕业后参加工作,单位离家三十多里路,那辆自行车又忙碌了起来。每周星期六下午骑着它伴着夕阳回家,星期一迎着晨风回学校。风里来雨里去,一骑就是三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小问题。因为每次回到家里,父亲都会检查一下车胎的气合适不合适,螺丝有没有松动,链条需要不需要上油,所有问题都解决以后,仔仔细细擦得干干净净。所以我每次骑它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就像父亲陪在我身边一样。直到我结婚的时候,父亲又花三百八十多块钱给我买了一辆红色的三枪牌女式自行车,我的鹿牌自行车才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从我的生活中退出。但退出的只是自行车,父爱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里,永不褪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