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老年……

旭日

人非昨，物非昨。转眼岁月成蹉跎，人生风景未及赏，两鬓斑白黄花落。携好友看云落云飞，聚同窗品世道轮回，身未动，腿先怯！

年轻时总以为日子长着呢，春天的花可以慢慢看，山间的风能等我驻足，连天边那片最远的云，也好像会一直停在那儿等我抬头。可不知从哪天起，脚步开始沉了，记忆也断了片，昨日的人事像被风吹散的纸页，再也拾不齐全。

前几日翻出老相册，一张泛黄的毕业照硌得心头一颤。那年我们站在校门口，笑得没心没肺，背后是盛夏的梧桐，绿得发狂。如今再聚，有人拄拐，有人耳背，话到嘴边得提高八度才听得清。可奇怪的是，一说起当年逃课去河堤吹风、考试前夜临时抱佛脚的糗事，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时光倒流，皱纹都退了场。

前些天约了老友去城郊看云。他说近年最爱这闲事，不为拍照，也不为发朋友圈，就坐在石凳上，看云怎么从一缕白烟聚成千军万马，又怎么散作浮尘，归于天青。我笑他活得像个古人，他却说：“年轻时追着日子跑，现在日子追我，反倒学会了停。”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什么叫“看云落云飞”——不是风景变了，是心静了。

人到中年，才发觉最奢侈的不是名利，而是还能和几个旧人，坐在一处，不谈升迁，不比子女，只说说昨夜的雨、早上的粥、哪片树叶先黄了。这些话琐碎得上不了台面，却像老棉布衫，贴身暖着。世道轮回？哪有那么玄。不过是有人来了，有人走了，有人坐着，有人躺下，而我们还能聚，已是幸事。

可幸着幸着，腿就不听使唤了。前日想蹲下系鞋带，膝盖“咔”一声，愣是撑了半天才站起来。那一刻突然慌了神——不是怕老，是怕想走却走不动，怕那还没看够的山河，从此只能隔着车窗望一望。年轻时觉得“说走就走”是洒脱，如今才知，那是身体给的底气，而它，正一天天悄悄收回。

于是开始学着慢下来。不再计划走多远，只问今天能不能晒到太阳；不再惦记打卡多少景点，只留意路边哪棵树开了花。前日路过一片野菊，金黄黄地开在荒地里，我竟站了十分钟。手机响了三回，都没接。那一刻，风过耳，花点头，像在替岁月说一句：“你终于来了。”

人非昨，物非昨。是啊，谁还能是当年模样？可若心还肯为一片云、一盏茶、一声老友的笑而柔软，那蹉跎的岁月，也不算全然辜负。两鬓斑白又如何？黄花落了，明年还会开。只要还能携手同行一段路，哪怕走得很慢，也算赏过了人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