鸬鹚

何硯

暮色降临之际，湖面被染成一片暖金色，微风拂过，碎金荡漾。我正凝神这片刻的宁静，视线却被一道黑色的闪电骤然划破。

那是一只鸬鹚。它在水面上，双翅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紧贴着水面，像一枚准备投射的梭镖。 它的脖颈前伸，整个身体被拉成一条无懈可击的流线。那不是飞翔，更像是一种测量，一种对水与空气最后界限的精密计算。 突然，它双翅猛地一收，整个身体瞬间由水平转为垂直，像一道被重力骤然捕获的黑色流星，笔直地刺入水中。

水面只绽开一朵久久未逝的水花，几乎是一次撞击，更像是一个精准的切入，水被它驯服地分开，又无声地合拢。
那一两秒钟，时间仿佛凝固了。湖面恢复了平静，只有圈圈涟漪无声地扩散，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

它在水下进行着怎样一场无声的搏杀？是迂回包抄，还是正面突袭？ 它带起的水帘如碎玉般从它黑缎般的羽毛上滚落，竟不剩多少水迹。它昂着头，喉部有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那奋力挣扎的银亮生命，便成了它力量的证明。
它并不逗留，也不张望，只是用力地、几乎是本能地振翅，蹬水，再次低低飞起，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沉稳，不时发起同样的动作。
夕阳为它们每一只都勾勒出一道清晰的金边，它们是一群穿梭在光明与黑暗边界上的古老猎手。

这场捕食，没有呐喊，没有血光，只有最简洁的动作和最直接的效率。每一次击水，都是一次生死立判的裁决。
这英姿，不在于姿态的优美，而在于那种将全部生命力量凝聚于一点，在瞬间爆发出来的精准与决绝。

它是在用整个身体，书写一个关于生存的、冷酷而庄严的动词。 鸬鹚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暮霭，与这片孕育又消耗生命的水域融为一体。
湖面复归平静，但那一道黑色闪电破水而出的瞬间，那份属于傍晚水面的、冷峻而真实的生命力，已深深烙印在这个黄昏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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