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人家

黄耿

　　晨光初透，北江如镜，泛起一层淡金涟漪，仿佛天地初醒时最轻的呼吸。疍家妇人蹲在船头淘米，水珠从指缝滑落，溅起细碎的光影；灶膛里柴火噼啪，炊烟袅袅升起，缠绕着江风，飘散成生活的味道。男人赤脚立于船尾收网，湿漉漉的渔网沉甸甸地垂落，银鳞在指间跳跃，带着江水的腥甜与晨露的清冽，仿佛整条江的生机都在掌中流转。

竹竿横挑于船舷，晾晒的衣衫随风轻摆，像一面面无声的旗帜，宣告着水上人家的日常秩序。船尾陶盆中几株葱苗青翠欲滴，在微晃的光影里悄然生长，是漂泊中扎根的倔强。老妪坐在矮凳上补网，尼龙线在她粗粝却灵巧的指间穿梭如飞，一针一线，织的是生计，也是岁月。孩童腰间系着绳索，在窄窄甲板上蹒跚学步——这方寸木板，便是他们全部的陆地，也是整个世界的起点。

午后的阳光斜洒江面，收音机在船篷下咿呀唱着粤曲，婉转的唱腔与水波应和，荡出几分苍凉的诗意。榄角蒸鱼的咸香从舱内飘出，混着米粥的暖意，氤氲成最踏实的人间烟火。世代浮家泛宅，随水而居，他们将日子过得如脚下江水，看似随波逐流，实则暗涌着坚韧的生存智慧。每艘船都是一个完整的家，有悲欢，有冷暖，有薪火相传的温度。炊烟起处，便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