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兰亭寻韵”墨香浸心

明子

　　绍兴旅行的最后一站来到了位于西南郊区兰渚山下的“兰亭风景区”，因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曾在此种植兰花故而得名兰渚山。到了东汉时期这里设立了驿亭，“兰亭” 之名由此而来 。然而，真正让兰亭名垂青史的是东晋永和9年（公元 353 年）那场著名的兰亭雅集。因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而声名远扬，成为了书法爱好者心目中的朝圣之地，也是绍兴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一张熠熠生辉的文化名片。4月15日上午来到了这个心心念念的地方，一堵其风采。

　　作为“兰亭”景区的第一门面，那座矗立在入口处的石质大牌坊，恰似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未入景区先染墨香。它以厚重的青石为骨，飞檐翘角间藏着江南建筑的灵动，将书法圣地的雅致与古朴，先一步刻进游人的眼底。它不只是一道景区的入口标志，更像一位沉默的引导者，以石为纸、以刻为墨，将“兰亭”的书法文脉与山水灵秀，在游人踏入景区前，便悄然递到了眼前。

　　如今的“兰亭”景区，占地面积 13 万平方米，整体布局紧凑而灵活，处处散发着古朴典雅的气息。踏入景区，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文人雅士齐聚的时代，每一寸空气都氤氲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幽香。

　　抬眼望去，不远处便是“鹅池”， 池子不大，却盛满了江南的灵动——池水清碧如翡翠，岸边修竹依依，几株古柳垂丝轻拂水面，引得池中游弋的白鹅不时探头，啄食飘落的柳叶。白鹅体态丰腴，羽色如雪，或曲颈梳理羽毛，或结伴浮游，尾尖划开的水纹一圈圈漾开，将岸边的亭台、竹影都揉成了晃动的绿与白，活脱脱一幅流动的水墨小品。

　　池边的“鹅池”碑，更是兰亭的墨宝地标。碑石古朴厚重，碑面镌刻着“鹅池”二字，笔力遒劲却又透着几分洒脱。有趣的是，这两字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相传“鹅”字为书圣王羲之趁兴挥毫，刚写罢便有客来访，后续的“池”字则由其子王献之补缀。父子二人的笔墨在此交融，“鹅”字雍容灵动，“池”字沉稳舒展，被后人称作“父子碑”，也为这方池塘添了段流传千年的文人佳话。如今，白鹅依旧在池中悠然戏水，碑石仍在竹影下静静伫立，墨香与鹅鸣交织间，仿佛还能见到当年王羲之观鹅习字的闲逸时光。

　　前方就是引人注目的“兰亭碑亭”， 最先攫住视线的并非亭台本身的形制，而是那方被岁月摩挲得泛着温润光泽的石碑。碑上“兰亭”二字笔力沉厚，据说取自康熙御笔，只是历经风雨剥蚀与战火侵扰，字迹已不似当年那般清晰，边角处甚至带着几分斑驳的残缺。可恰恰是这份不完美，让碑石挣脱了冰冷的文物属性，仿佛成了一位沉默的时光见证者，静静伫立在茂林修竹间，等着与每一位来访者对话。

　　俯身细看碑上字迹，指尖掠过石碑表面粗糙的纹理，恍惚间竟像是触到了1600多年前那场雅集的余温。当年王羲之挥毫写下《兰亭集序》时，想必也是这般惠风和畅的春日，流觞曲水旁的欢声笑语，或许就藏在这碑刻的笔锋转折里。亭周的翠竹随风轻晃，竹叶沙沙作响，竟与想象中古人饮酒赋诗的闲谈声渐渐重合，一时间，历史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是历经沧桑的碑亭，心中却是那场“曲水流觞”的风雅盛景。

　　比起景区里其他精心修缮的建筑，“兰亭”碑亭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古朴。朱漆的亭柱上留着雨水冲刷的痕迹，亭顶的瓦片也透着自然的陈旧感，可这份“旧”却格外动人。它没有刻意营造出遥不可及的历史距离感，反而像一位老友，用满身的故事告诉后人，所谓文化传承，从不是冰冷的文字记载，而是当你站在这方碑前，能从斑驳的字迹里读懂古人的情怀，能在风声竹影中与千年前的风雅共鸣。

　　穿过碑亭便来到兰亭的核心景观——曲水流觞。一条“之”字形曲水蜿蜒于亭台之间，溪流清澈，水中木化石上“曲水流觞”4字苍劲古朴。遥想东晋永和9年3月初3，王羲之邀集谢安等41位文人雅士，于溪边席地而坐，将盛酒的觞放入水中顺流而下，觞停处，文人即兴赋诗，诗成者饮酒为乐，未作出者罚酒三觥。这场雅集不仅留下37首优美诗篇，更诞生了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特意寻了个石墩坐下，想象着当年42人列坐溪畔，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援笔赋诗。如今虽时光流转，但溪水依旧蜿蜒，只是少了酒杯的轻晃，多了游人的低语。风掠过岸边的兰草，送来细碎的香气，恍惚间竟觉得，那些诗句并未随岁月远去，而是化作了溪里的游鱼、岸边的草木，在时光里轻轻呼吸。

　　曲水流觞旁的“流觞亭”是为纪念此次盛会而建，砖木结构，单檐歇山顶，古朴典雅。亭内陈列着“兰亭修禊图”、“曲水流觞图”及流觞用具复制品，生动再现了当年雅集场景。亭上匾额“流觞亭” 3字笔力雄健，对联“此地似曾游，想当年列坐流觞未尝无我；仙缘难逆料，问异日重来修禊能否逢君”，更是为这方景致增添了几分诗意与遐想。

　　“兰亭18缸”是景区内一处富有文化内涵与参与性的景点，它由18缸、习字坪、太字碑组成，其典故源自“书圣”王羲之教子的故事。相传，王羲之让儿子王献之练习写字，并告诉他当写完18缸水后，就能发现书法的秘诀。王献之练了3缸水后便有些骄傲，他将自己写的字拿给父亲看，王羲之看后并不满意，尤其是其中一个“大”字，上紧下松，结构松散，于是随手点了一点，将其变成了“太”字。王献之的母亲看后说：“吾儿练了3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王献之听后十分惭愧，遂刻苦练习，最终写完了18缸水，成为著名的书法家，与王羲之并称“二王”。

　　18口水缸整齐摆放，每个石案边都有缸，缸里盛水。石案上放置着毛笔和方砖，游客可以直接蘸着水缸里的水在石案上写字，亲身体验书法练习的乐趣，感受当年王献之学书的场景。站在案板旁蘸墨、落笔，当墨汁顺着笔锋缓缓晕开，那一刻，风从竹林间穿过，忽然懂了王献之对着十八缸水练字的执着——不是为了复刻某一笔画，而是在一笔一画的打磨里，寻得一份心与笔的默契。

　　再往前走便是“御碑亭”，重檐八角攒尖顶的亭子气势恢宏。始建于清康熙年间，1983年重建。“御碑”重约18吨，碑阳镌康熙手书《兰亭集序》，笔锋圆润，气势磅礴；碑阴刻乾隆御笔《兰亭即事》诗”，诗韵悠长，书法潇洒；祖孙二帝手迹同碑。这通“东南第一大碑”，历经风雨，见证了兰亭的兴衰变迁，也承载着皇家对兰亭文化的推崇。

　　抬眼望，“御碑亭”的飞檐翘角正勾着江南的流云，碑上康熙、乾隆两位帝王的手迹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指尖轻触碑身微凉的纹路，仿佛能触到当年帝王临写《兰亭集序》时的凝神，也能摸到王羲之与友人曲水流觞时，酒杯划过水面的涟漪。那些镌刻在石头上的笔墨，早已不是冰冷的字迹，而是活着的时光：是永和9年的惠风暖阳，是清代帝王对文脉的敬慕，也是此刻游客与古人隔空对话的温柔瞬间。

　　踏过景区的青石板路，转角便撞见一片墨香浸润的天地——兰亭碑林。百余块石碑依山势错落排布，像一卷被时光铺展的立体法帖，每一块都沉淀着汉字的风骨与文人的情怀。走近细看，石碑上的字迹或苍劲如松，或飘逸若云。指尖轻触碑身，粗糙的石面带着岁月的微凉，那些深刻入石的墨迹，早已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跨越千年的文化对话。

　　风从竹林间穿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掠过碑林，恍惚间竟觉墨香与花香交织。驻足在一块清代碑刻前，看字迹在光影里明暗交错，忽然懂得，“兰亭碑林”的魅力从不止于书法本身。它是将文人的诗意、汉字的美学与山水的灵秀凝于一石，让每一位到访者都能在碑石的静默中，听见历史的回响，读懂中式雅致生活的真谛。

　　继续漫步，来到“王右军祠”，这里是纪念王羲之的祠堂，也是兰亭的核心建筑。祠堂建于清康熙年间，周匝荷花池环绕，宛如画舫独立。门楣上"王右军祠"四字笔力沉稳，未进祠门，先觉一股墨韵清芬扑面而来，像是跨越千年的书法气韵，早已在此间扎了根。

　　入祠便是一方天井，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想来是被无数寻访墨魂的脚步磨洗过。两侧廊下挂着历代名家临摹的《兰亭集序》拓本，驻足细观，有的笔锋刚劲如松，有的墨色温润似玉，可无论风格如何变幻，字里行间总透着几分与"天下第一行书"一脉相承的雅致。风从廊间穿过，卷起拓本边缘的微尘，恍惚间竟像是能听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祠内正厅供奉着王羲之的塑像，先生身着宽袖长袍，手持羽扇，目光温和而沉静，仿佛仍在思索笔下的横竖撇捺。塑像两侧的楹联"毕生寄迹在山水，列坐放言无古今"，恰是他生平心境的写照——既爱会稽山水的清幽，也喜与友人曲水赋诗的洒脱。厅中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砚台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让人忍不住想提笔效仿，却又怕惊扰了这份属于书圣的静谧。

　　绕过正厅，后院便是"墨华池"。池边几株翠竹亭亭玉立，倒映在池水中，与池底的青荇相映成趣。池中央立着一座小亭，名曰"墨华亭"，亭柱上刻着"墨池水暖龙蛇动，竹径风清鸟雀闲"的诗句。祠内墨池相传为书圣洗笔之处，池水似也沾染了墨香，墨华亭屹立池中，与周围环廊相连，构成“山水廊桥亭”的独特景观，宁静清幽，令人沉醉。

　　在祠内的碑廊前多站了片刻，那些镌刻着王氏书法的石碑，历经风雨侵蚀，字迹却依旧清晰有力，"永字八法"的笔意藏在每一笔勾勒里，像是一位无声的老师，静静诉说着书法艺术的真谛。此刻没有喧嚣的人潮，只有墨香与草木香交织，让人觉得，这方小小的祠堂，不仅是纪念书圣的场所，更是一处能让人沉下心来，与千年书法文脉对话的秘境。

　　离开时，回望“兰亭”，阳光洒在粉墙黛瓦、茂林修竹之上，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兰亭”不仅是一处自然景观，更是一座文化丰碑，承载着东晋的风雅、书法的传承与历史的记忆，让每一位到访者在这片诗意之地，与古人对话，感受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在这里与一块碑、一缕风、一段历史相遇，心便有了安放的角落，而这份宁静与共鸣，便是旅行中最珍贵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