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暂歇的马路边,银杏叶已愈来愈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早我去上班,在路口拐角的人行道上,环卫大姐在扫地上的落叶。昏黄的灯光,从树叶间斑驳地映在她的白发和微驼的背上,扫帚在盲道砖上擦出有节奏的“沙沙”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负责的这段长满银杏树的马路,落叶会越来越多。也许,她别无选择。在春夏秋冬的每一个晨露里,无论风霜雨雪,都将这一段马路清扫得干干净净。这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态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班后,我脑海里仍然在闪现着她的身影,由此我想到了坚守在老家年迈的母亲。中午,我在地铁口买了个烤红薯,但烤得不好,只有表皮有点儿焦糖味。于是,我又怀念起了母亲的烤红薯来。有些日子没与母亲联络了,她种的那块红薯应该挖回家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立马拿起手机,给母亲打视频。响起几句歌声,老妈的头像就在屏幕上露了出来,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今天的运气太好了,我激动地喊道,妈,您还在地里,不吃饭啊?今天您怎么舍得把手机带在了身上?</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妈一脸灿烂的笑容,连皱纹都在跟着笑似的,干瘪的嘴唇跟着我的语速不停的颤动着。她把镜头转向了红薯地,你看嘛,人老了没用。这样一小块,要是以前我一个钟就能挖完。这段时间雨水多,早上雾蒙蒙的又冷,我今天起床晚,十点钟才吃早饭。这一周我都没接到一个电话了,怕你们要打电话来,我今天把它放在了口袋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笑着,听着。老妈却突然哎呀一声,我不由一怔,着急问道,妈,您怎么了?老妈收起笑容说,差点搞忘了告诉你,我今年种得有二十多窝紫薯红苕(紫薯),还“不撇”(意即好)。你喜欢吃,我给你寄一点来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哎呀一声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我笑着说,快递费都能买到好几斤红薯了,我不要。只是很想吃您在柴火灶烧的烤红薯,想起那味道就要流口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妈又慈祥地笑了起来,带着不屑的口吻说,那时候差吃的,么子(什么)都好吃。你想吃烤红薯好不简单,回来我又给你烧嘛。</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腼腆地笑着说,您还记得那年在木子梁挖“窝十斤”红薯不?我同老二抬一撮箕回去,在锅里焪得红薯都成了焦糖色,那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焪红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妈浅笑着,记不清是哪年,只说那几年天干得很厉害。我对她推算着,应是七五年。那时我不足十岁,家中第一次断粮,那情景我还记忆犹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的母亲,一头黑发十分漂亮。连续的干旱让地里少有收成,家家户户都青黄不接。七五年的水稻玉米欠收,但红薯还长得不错。我家下面的木子梁坡地里,“窝十斤”红薯都长得从红沙土里拱出了土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上午,面黄肌瘦的社员们在木子梁挖红薯,提着一串串大红薯眉开眼笑,男社员还丢着红薯跟女社员插科打诨。我们一群小孩跟在大人后面,在地里捡漏。但只有张毛哥的小妹捡到了十来个红薯,是张毛哥有意留给她的。后来被人发现了,大家都悻悻离开回了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那红薯通体白色,光溜溜的长得很长,藤蔓也长的老多老长。叫它“窝十斤”,也许就是它一窝就能长出十斤的缘故。这红薯刚开始并不好吃,粉少,吃起来虽甜,但水份多不面。种多两年后它变得好吃了起来,水份少了,面得又不过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被队长骂回家不一会,父亲叫我和老二拿个撮箕下去。结果是提前称点红薯给断粮的社员做午饭。我同老二将一撮箕红薯拉拉扯扯抬回家,母亲也回来了。她气喘吁吁的冒着汗水,把一个红薯洗干净分成了三节,母亲吃完一节生红薯,把一撮箕红薯洗干净全倒进了铁锅焪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是我记忆中最简单的一餐饭,咸菜都没有,只有大半锅一条条长长的红薯。父亲嘿嘿嘿的笑着,跟我们争抢锅底的焦糖色红薯吃。母亲也笑了,她拿着红薯边吃边向灶门走去。想吃锅巴多容易,她一边说一边用火钳往灶膛里夹茅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童心大发,他铲干净了锅底的锅巴,盖上锅盖,跑去洗了几个细长的红薯丢进灶膛里。下午,我们从灶膛里掏出红薯,红薯结了一层硬外壳。拿在手上还有温度,却不烫手。拍拍柴灰,撕掉开裂的表皮,那焦糖色的外壳吃起来又香又脆,里面吃起来则又面又甜,带着干香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坐在地边的石头上,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倾听我对焦糖色时光的回忆。她身旁青杠林的青杠树,树枝已落光了叶子,倔犟的向上伸着。母亲脸上的皱纹,像极了树干斑驳的树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身后的石头边,以前那里曾有一颗父亲栽种的吴茱萸。父亲走了,现在却长出了一小丛枫树,枫叶已被秋风染红,在母亲干枯的白发上空轻轻揺曳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望着屏幕里的母亲说再见,脑海里又浮起了环卫大姐扫地的身影,她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坚韧地清扫着生活的道路。红枫树下的母亲,银杏落叶里的环卫大姐,她们将这个金秋勾勒成了一幅最美丽的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