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琴心芳魂》：“二见”钟情（三）

果林豫北蝈蝈

　　当着领导的面，她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可是，要真的给若冰找个合适的对象，看来，决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学校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感情上受到过挫折。事情的来龙去脉，谁也说不明白。消息的来源，据说，是三年前出自一个名叫王凤英的女同学之口。她可能有某些顾忌，说得也含含糊糊。为此，若冰还找这个女同学谈了话。以后，王凤英就再不说这件事了。她是若冰的同乡，一年前，育才中学毕业，考入了西安交通大学。

看来，若冰对象难找，主要还是思想问题。思想疙瘩解开了，事情就好办了。还好，他俩很有缘分，相识不久，就成了知心朋友。姐姐蛮像个大姐姐，弟弟也蛮像个小弟弟。如果不是两个人年龄有悬殊，并且慕兰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知内情，仅看外表，还以为他们在搞姐弟恋呢！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除了感情距离之外，还有一种信任和感知距离。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未必都是至亲至爱者。就拿若冰来说，就是和自己的亲姐姐若玉，在心灵沟通起来，也不如和慕兰进行思想交流时，这样轻松，畅达，心领神会。

俗话说，血浓于水。若玉对弟弟的爱，是有着血缘亲情的爱，是一种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看的爱，是一种一心一意为弟弟好的爱。但是，她却不能准确地把握弟弟心灵的脉搏。真诚的爱，却不能真正爱到点子上去。和慕兰沟通和交流，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了。她不仅真诚地把心交给你，而且能把你的心轻轻接过去，予以细心的体察和亲切的抚慰。从而，使两个心灵发生共振，默契和交融。这不仅仅是个亲不亲，爱不爱的问题，而是一个互相吸引，互有魅力，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缘分问题。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投缘了，两颗心自然就拉近了，便有了一吐为快的感觉。

八二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刚好是同一天。节日刚过，学校班子调整的通知就到了。新来的共青团专职书记，名叫陈廣林，原是县师范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因工作能力强，文章写得不错，八O年毕业时，到团县委机关工作的。慕兰用一天时间，向陈廣林详详细细，认认真真交了个班，便到总务处走马上任了。若冰到了教导处副主任岗位后，继续担负着语文教研组组长的工作。

约半月时间，各项工作有了头绪，慕兰才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总务处的工作，繁杂而琐碎，涉及到师生员工生活的方方面面。什么医务室，财务室，传达室；什么花房，厨房，杂物库房……幸亏前任魏智云工作勤奋而富有经验，使自己有了一个良好的工作基础。另外，她在县招待所的一段工作阅历，对她做总务工作，也有一些帮助。

只是，魏智云这老头子是个烟鬼，并且个人生活不修边幅。别说办公室的脏和乱，就那股烟味她就受不了。

昨天夜里，她鼓捣了半夜，今天上午，又忙活了近两个小时，总算把办公室搞利落了。总务主任的办公室是兼会议室的，就那些桌椅板凳就够她摆弄的了。她又是个爱整洁的女人，房子里少有一点儿脏和乱，她坐在那里，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工作着是美丽的。”她坐在办公室内，环视周围，窗明几净，井然有条，不禁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错，这是一本她非常喜爱的小说的名字。小说的女主人公，曾让她感动不已。勤奋，是人最优秀的品质之一。人生在世，总要尽量多做些于他人于社会有益的事情，这样才活得精神，活得轻松快乐。特别是女人，自私，懒惰，懈怠，邋遢，就是天生的雪肤玉肌，也让人感到可爱不起来。

育才中学在城东关的最东边，再往东走几公里，就进山区了。总务处这一摊子，在校区东侧的一个小院里。学校绿化很好，小院被花草点缀得也很优雅。为了发散擦拭器具带来的湿气，门窗是敞开着的。晚秋清凌凌的风，掠过山野，飘过院墙，送来林木的清新，金菊的芬芳。劳作了一阵子，让略带疲倦的身体，沐浴一下凉爽的金风，倒也十分惬意。慕兰迎风而坐，正然自得其乐，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前。

“是大刚啊，快，里面坐。”慕兰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说。

来人正是体育老师孙大刚，慕兰闺蜜白秀玉的丈夫。慕兰和福来的婚礼，还是他当的司仪呢。

“我来参观一下龚大校长的办公厅，嗯，是比魏老头在时清爽多了。”孙大刚乐呵呵地说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呀，从来就没有一个当哥的样子。总喜欢拿小妹出洋相，不像话。”慕兰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他们两家的关系，向来亲密无间，非同寻常。因而，说话也比较随便。

“咱这是在门里说话，众人面前，可不能称兄道妹啊！我喊你龚副校长，你应称我孙老师。”孙大刚一本正经地说。

　　慕兰把嘴儿一捂，“咯咯”笑着说：“瞧你五大三粗的，心还蛮细，讲究还挺多呢！”

“嘿嘿，为人师表嘛！”孙大刚笑了笑，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我呀，是给你提意见来的。”

慕兰抿嘴儿笑了笑，说：“好啊，真诚欢迎。说吧，什么意见？”

“你可是半个月不回家了，不就是当了个副校长嘛，至于吗？”孙大刚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又没隔着万水千山，不就是几步远嘛！平时没时间，星期天也该抽点儿时间回去看看两个孩子。你倒放心，就那样把家给那个三姑奶奶一撂，当上了甩手掌柜的。上个周末我回去，和秀玉谈起你，她让我代表她，还有裕林和秀芬，向你对孩子不负责任的态度，提出严肃批评。”

“好好，虚心接受，并向你和秀玉他们表示衷心感谢。”慕兰诚恳地说，“总务这一摊子刚接手，确实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现在总算理出点儿头绪来了。今天晚上我就回去，明天一家人好好过个星期天。”

“还有那个崔福来，你们可真是一对模范夫妻。从部队回来时，就不能向组织反映一下，留在城里？你是烈士的女儿，当时奶奶又那么大年纪。县委县政府机关进不去，税务局，民政局，交通局等等，哪里不能给他安排个副局长？就是城关镇，也比七里屯这个山沟沟强。就这还是照顾，嘿嘿！”孙大刚冷笑道。

“这事怪不得组织，是福来主动要求到最艰苦最需要的地方去的。七里屯是离家最近的乡镇，组织够照顾的了。”慕兰恬淡一笑说。

“哼，你们还以为自己是老红军，老八路呢！好了，事情过去了，多说无益。”孙大刚站起身来，来到慕兰身边，说，“新提起来的周县长是老山沟老基层，听说比较关心群众疾苦，也比较实事求是。你慢慢也是有影响的人了，方便时跟他说说，把福来调回来。在七里屯穷苦累不说，还有泥石流。”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县长，不就是周明凡吗？他可是差一点儿成了自己的公爹啊！向他求人情怎好意思开口？再说，他自己的儿子还在一百里外的山沟沟里呢。

慕兰不想把事情向孙大刚说得太具体太详细，免得触动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创伤。自奶奶去世后，她和文斌的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只能是他们俩人深藏不露的一段秘密了。就连自己的闺蜜秀玉和秀芬，也以为，文斌同慕兰的接近，是他一厢情愿的献殷勤呢！因此，一直把这件事看得非常淡。这位孙大刚，甚至还不知道周文斌是谁呢！

自从她上大学那年起，无论她在与不在，那位三姑奶奶，已经把家料理得很好了。但是，就是料理得再好，也代替不了父爱母爱，代替不了儿女情，夫妻情啊！人，不能没有家。家，最珍贵的是亲情，有血缘或无血缘的亲情。现在，福来转业回来了，她也大学毕业了。什么是幸福？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睦睦，平平安安，亲亲热热，不就是幸福吗？身在福中要知福，知足，才能常乐。

想想孙大刚说的话，虽然有些冷嘲热讽，毕竟还是一个挚友掏心窝子的话。

回到家中，夜深人静，慕兰向丈夫含笑说起大刚要自己走动关系，把他往县城调动的事来。

“大刚倒是一副热心肠，只是有时话说得让人心里别扭。上个周末，他们两口儿，秀芬两口儿，都来了。兰兰，不是我当面表扬你，你这个人哪，就是会团结人。两个鉄姐们儿，又给你招两个铁哥们儿来。要说他们两家对咱家，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那是没说的。见你没回来，其他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以理解。唯独这个孙大刚，把牛蛋眼一瞪，高声大嗓门地说，咋啦，当个副校长就连家都不要了？她就是当了副县长，在我面前也是个小妹妹。说他回学校，非数落数落你不可。”

“是的，今天上午，他到我办公室，是批评我了。嘻嘻，真的蛮有个大哥哥派头呢！”

“接着，他就把矛头指向了我，说什么一听到县广播站提我的名字，介绍我的事迹，他就来气。说这么好的干部为什么不让当书记，当乡长？人大主任有职无权，对你来说就是安抚性的。说地方人际关系比部队复杂多了，你老实巴交的，一无后台，二无过硬的人脉关系，三无文凭，四无学历，你的官运到顶了。别拼命了，别往上爬了！兰兰，你说，就连封建社会的芝麻官，还知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呢，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勤奋工作，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难道我是为了往上爬吗？真是岂有此理！”

慕兰亲昵地向丈夫偎依了一下，柔媚一笑，说：“哎哟哟，你这是何苦呢？大刚心地善良，就是那么个炮筒子脾气。连他本人都说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你没必要为他几句有口无心的话生气。”

“有这样的好哥儿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那会生气？只是感到这个人很有意思罢了。”半个月没见了，福来把心爱的妻子紧紧拥抱在胸前，亲热地爱抚着说，“兰兰，我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无论部队还是地方党组织，对我都是很关心的。同志们对我也很尊重，书记、乡长资历浅一些，对我也十分谦让。比起战争年代的老前辈，苦点儿累点儿算什么？我心里舒畅。特别是我生活中有了你，这样好的媳妇儿打着灯笼往哪儿找？真是几辈子修的。”

　　丈夫满足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慕兰仰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时，她白皙俏丽的脸蛋儿上会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有时，热泪又会从那对美丽的大眼睛里涌出，淌过面颊，滴落在洁白的绣花枕头上。

他们已是十二年的夫妻了，丈夫对她，始终是倾心倾情的。对她的疼爱体贴入微，视若掌上明珠。对她的情爱如饥似渴，十几年热情不减。在丈夫心目中，妻子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善良的女人，最温柔的女人，最漂亮的女人。

福来始终认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是最圆满，最理想的。在他朦朦胧胧，刚刚懂得对女孩子感兴趣的时候，慕兰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并最终成为了她的妻子。因而，他非常庆幸和感激苍天对自己的厚爱，感到生活中充满了温馨、幸福和阳光。妻子就是他的希望，妻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的灵魂，他的肉体，他的一切，都是完完全全属于妻子的。

从洞房花烛夜，他第一次把妻子紧紧拥抱在胸前，到如今每次周末回来同妻子共浴爱河。风韵绰约的妻子总是令他爱不释手，如痴如狂。对妻子的被动和柔顺，他习以为常。在他看来，被动是女人特有的羞怯，柔顺就是妻子对自己的至爱。他为之满足，为之陶醉。慕兰是他唯一的女人，也是他唯一的爱。

每当此时此刻，慕兰总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和愧疚。对福来，这样一个善良而忠诚的丈夫，在爱情上，她本来应当给丈夫更多更多。因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她曾是那样不顾一切地，痴迷地渴望爱与被爱。他们曾陶醉在热恋的浪漫春风里，他们曾憧憬在灵肉交融的美好姻缘里。可惜的是，那令人陶醉的热恋，成了尘封的记忆，那令人神往的美好憧憬，也成了永远的海市蜃楼。

在十多年的婚姻生活里，她曾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丈夫有一天能真正成为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男人，可是，丈夫永远就是他真实的自己；她也曾热切地盼望着，盼望着那个男人虽然许诺，却没有兑现的，让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爱的激情，酣畅地，淋漓尽致地享受爱情的女人。可是这美妙的千金一刻，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曾经对爱情热烈的期待和盼望，渐渐地被冷却，被淡化了。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和谐、恬淡和温暖的夫妻生活。现在神圣的不再是爱情，而是做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爱情，在她心目中，已经不再是生活舞台的主角，血浓于水的亲情，才是滋润家庭幸福的阳光雨露，维系家庭和谐的粘合剂和纽带。

因青春的虚度，爱情的挫折，曾让她对人生的未来感到迷茫和彷徨。工作的胜任愉快，大学梦的实现，组织的关心，领导的厚爱，同志们真挚的友谊，使她开阔了视野，拓展了胸襟。人生在世，除了爱情、婚姻和家庭之外，还应当有一个更阳光，更灿烂，更广阔的天地。这个美好的天地，才是她生命真正的活力和动力。

在她的生活中，曾经历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自己的丈夫福来。他们之间那种浓浓的亲情，已经不是血缘，胜似血缘。另一个则是她心灵深处的秘密，那就是她真正的初恋情人文斌，一个给她带来销魂夺魄爱情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爱，她在丈夫的怀抱里，也许不会这样引不起热烈的回应。

现在，又一个男人悄然闯进她的生活。他，就是被慕兰戏称为“男闺蜜”的若冰。他们之间既谈不上亲情，更扯不上爱情。那种一见如故的亲切，那种志同道合的信任，那种心有灵犀的微妙，使他们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

就在上一个周末的晚饭后，在校园内，沿着一条金叶铺地的幽幽小径，若冰充满信任和尊重地，向她详细讲述了自己和素馨、秀萍的故事。若冰哪里知道，素馨的丈夫，曾经是慕兰热恋的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