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伊寕

物理学说，两个物体不会真正“触碰”，所谓接触，只是原子间电磁力的排斥。

——题记

门窗打开通风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余晖中的你。

傍晚五点半的光线恰好，斜阳从百叶窗筛进来，把空气切成一片片金色的薄片。你站在光影交错处，身后是窗外一整片暮色四合的天空——晚霞正把云朵染成蔷薇灰，一群归鸟掠过高楼，翅膀剪碎了天光。

世界在那一刻忽然失声。不是轰然，而是倏然——像盛夏骤雨初歇，天地间只余心跳的节拍。所有背景都褪成模糊的水彩，流动的色块里，唯有你的轮廓清晰如刀刻。光线从你身后漫过来，给你的发梢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后来我总在想，或许早已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了千万个日夜。你是晨昏线上徘徊的月亮，我是追逐黎明的星辰。那些年我走过江南的雨巷，青石板路上苔痕斑驳；你驻足北国的雪原，白桦林在风中私语。我们收集了那么多不同的晨昏，原来都是为了在这个平凡的傍晚，交换彼此行囊里装满的风景。

总以为所谓一见钟情，大概是灵魂先于身体，认出了另一个相似的频率。不是找到缺失的一半——本就是完整的个体——而是遇见另一个完整的圆，发现彼此的弧度竟如此契合。就像两棵在深林里各自生长的树，在地底，根系早已在暗夜里相握。

那一刻的对视，短如一瞬，又长如一生。你的眼睛是两潭深秋的湖水，倒映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空气中细细的水珠在夕照中起舞。仿佛我们早已相识，只是久别重逢。时间在那一刻打了个温柔的褶，把过去和未来轻轻叠在一起。

这世上最动人的奇迹，不是流星划破夜空，而是在茫茫人海里，两个灵魂同时认出了彼此。就像冬天认出了雪，春天认出了花，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穿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的故乡。

此刻晚风正穿过城市，把梧桐叶吹成飞舞的金箔。而我知道，从今往后，每一个黄昏都会让我想起，这个被光影镀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