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歌

才绍棠

草原牧歌一一

忆我在达青宝力格的牧羊生活

（才绍棠作于20251026）

1968年的风，裹着塞北的寒意，把我这个不满十八岁的青年，吹到了锡盟西乌珠穆沁旗的达青宝力格牧场。火车换汽车，汽车再换勒勒车，踏着茫茫白雪，走进了蒙古族阿爸额吉的蒙古包。

遥望天边的云，与铺到天边的白雪连在一起，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天高地阔”的景象。

第二年开春，牧场的老书记给我们送来一顶崭新的蒙古包，还有三百多只雪白雪白的羊。我和同学小沈站在蒙古包前，摸着蒙古包的羊毛毡，看着羊群在远处啃食新草，高兴的唱起了草原牧歌，老书记拍着我们的肩膀说：“往后，你们就是草原的牧羊人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蒙古包里支起半个汽油桶做的炉子，燃起牛粪火，煮了一锅奶茶，拿出一盆阿爸送来的手扒肉，还有额吉酿造的一桶奶酒。茶香混着羊肉和奶酒的气息，成了我对草原的“家”，一生难忘的记忆。

牧羊三年，我们跟着水草走，过起了逐水草而牧的日子。夏天的草原是最美好的时光，小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子，羊群低头喝水时，影子落在水里，像撒了一把碎银子。我和小沈也跟着蹲在河边，掬一捧水喝，凉丝丝的甜。

白天跟着羊群顶着烈日，看着羊儿吃草，看它们从东山坡吃到西洼地，傍晚羊群回到蒙古包周囲。坐在蒙古包前看夕阳把草原染成金黄色，听远处马头琴声飘来。白色的蒙古包顶升起白色饮烟，羊群如朵朵白莲花散落在蒙古包四周，月光下的草原上，盛开了一朵唆大的白莲花。

冬天，草原被厚厚的雪盖着，河冻成了冰，我们到远处山凹里铲起没被污染的白雪，装在勒勒车上运回蒙古包，倒进锅里化成雪水。偶尔雪水中几颗羊粪蛋，用铁絲笊篱捞出来，将砖茶放进去，照样煮茶喝。牧民都说牛羊是吃草的，粪不脏。羊儿也和牧羊人一样，整个冬天都是啃着雪解渴。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我们裹着厚厚的蒙古袍，还是觉得冷，只要在山上步行赶一会羊，就会滿身出汗。

中午将羊群放在避风处，钻进蒙古包，扒拉扒拉牛粪火烣，将炉火烧旺，喝一碗泡了手扒肉的奶茶，暖意上来，那叫舒服。

夜里听着外面的风声，笆圈里羊偶尔的咩叫，觉得踏实，羊群安全。勒勒车中有一辆篷车，一年四季，那就是我的床，我为羊群下夜，防狼害。冬天刺骨的寒夜里，我就穿着皮得勒钻进皮筒子，头上戴着皮帽子，睡在篷车上，那辆篷车是我们最忠实的伙伴，冬天为我挡寒风，夏天为我避蚊虫。

我们有三辆勒勒车，每次转场，它都载着蒙古包、锅碗瓢盆和我们的行李，在泥泞中，在雪地里，压出深深的车辙。我们牵着勒勒车走，走累了就坐在车上歇会儿，看天上的雄鹰盘旋，看南飞的大雁。每听到雁鸣，心里就浮起一股思念的愁，一股思亲的悲凉，随着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水，裹着草原的风吹向远方。

远方，大雁飞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爹娘。娘阿娘，您此时是否也在流泪？在思念着儿子。北疆那茫茫草原上，儿子正坐在勒勒车上，听着雁鸣的凄凉，流着泪水思念着我的娘。

三年的牧羊时光，我从一个没到过草原，不敢骑马，没喝过奶茶，没吃过手扒肉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地道的牧羊人。从听不懂蒙古语，到能和牧民们简单聊天、一起唱草原歌，我有了蒙古族的阿爸额吉和兄弟姐妹。

锡盟西乌珠穆沁旗达青宝力格牧场，成了我的故乡，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要上学去了，离开牧场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顶蒙古包和渐渐远去的羊群，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达青宝力格的风，小河水的甜，勒勒车的轱辘声，还有和小沈一起牧羊的日子，早已经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成了这辈子最珍贵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