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至人间岁晚

浅酌今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乙巳暮秋。前几天阴了几次，也下了点，雨很小。大青山以北已经白雪铺地了。

今晨醒来，天空很蓝，不像前几天灰蒙蒙的。阳光很暖。窗外，鸟儿的叫声又此起彼伏了，清脆又悦耳，声声透着快乐和幸福，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它们也是欢喜跳跃的。我也抓紧办自己该办的事。

清晨出门时，天光还带着一丝灰蓝，脚下的落叶早已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季节在低语。我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走着，风从稀疏的枝杈间穿过，不冷，却已有了几分清冽的意味。这一年又快走到尾声了，就像这些树，把繁华都落尽了，只留下干净的枝干，对着天空静默。远处的草地还泛着些绿意，可那绿也显得克制，不再有夏日的张扬。我忽然觉得，暮秋不是衰败，而是一种从容的退场——人间岁晚，不必慌张。

如果说人的心情是难以捉摸的，那么，美好的事物愉悦心情，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就像人类都喜欢听好听的话语，吃好吃的东西，看好看的事物。而在好看的事物中，尤以四季的多姿多彩最为引人注目，在逢秋悲寂寥的时节里，自己给自己找点情绪价值，而不是别人给提供。我要南飞了，与个别亲友吃了饭，其实今年也没怎么聚。

年轻时，思想还处在尚未成熟阶段，经验也处于尚未积累阶段，精神上就需要一些营养来丰富自己。中年时，虽说有了一定的经验积累，但人生需要缓解精神的压力，舒解紧绷的神经，那时是以看书为主。

前些日子去山野间走了一趟，草地辽阔，远山如屏，蓝天上浮着几缕闲云。同行的女子站在坡上，举着相机，镜头对准的是那片连绵的山影。她没说话，只是静静按着快门，仿佛要把这一刻的宁静封存。我站在她身后，忽然明白，我们拍的哪里是风景？分明是心里那份对安稳岁月的眷恋。当暮秋降临，万物渐静，人也更容易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午后去了东河沿岸，溪水依旧清浅，从石桥下缓缓流过，几片落叶随波打转，像迷了路的信笺。

远处的屋檐还保持着旧时的弧度，青瓦斑驳，墙角爬着未谢的藤花。一座红亭子立在水边，空着，仿佛专为等一个写诗的人。我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看阳光斜斜地切过屋角，这里的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慢得让人忘了要赶什么。或许，岁晚的温柔，就藏在这类被遗忘的角落里。

此时此刻已经老年了，思想逐渐成熟，经验也足以丰富，有了全面的认知和判断，此时的看书就显得无足轻重，于是逛街甚至买手串成为了最好的放松。

其实，人各有志，各有所好，在人的成长中是否需要情绪价值，不能一概而论，有人一生都是娃娃性格，有人天生就乐观，有很好的人缘。所以本自虚弱之人有此必要，本自具足之人则无需。如同这秋深天寒时，我需要为自己备好保暖衣，可是这几天商场里偶尔见穿T恤的销售人员。

家里烟火飘香时，外面的园林中落叶已经铺满了大地，天气。的确开始冷了每一片叶子仿佛都是一个日历，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不停不歇，不紧不慢，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

汪曾祺先生曾说“我以为，最美的日子，当是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夜灯下读书，在这清浅时光里，一手烟火一手诗意，任窗外花开花落，云来云往，自是余味无尽，万般惬意。”——这种境界自己也有啊。

汪老是通透且智慧的，近十多年他的书非常畅销。无论是诗意还是烟火，皆能信手拈来，将岁月晕染得五彩缤纷，将灵魂供养得丰富有趣。他用平凡而有趣的日常生活记录，教会我们如何与朝朝暮暮的生活相融，如何与坎坎坷坷的岁月相恋，侍花、煮茶、打盹、漫步、读书……每一种方式都无需刻意，每一种方式都无需担心，每一种方式都独立成行，每一种方式都值得拥有，每一种方式都滋补身心，不疾不徐，不悲不喜，不怨不恨。

缓缓走过四季，悠然走过岁月，你所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都会融进你的世界，渐渐沉淀在内心深处，将生活的感悟慢慢地注入到岁月之中，在人间朝暮中去感受生活的细微美好。

恰如《人民日报》所言：人生的每个瞬间，都值得全情投入，该努力时全力以赴，该享受时尽情享受，才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秋已至深，心念未央。在这个如常的清晨，听秋风深情诉说思念，看落叶深情亲吻大地，赏秋色深情晕染秋韵，让未央的念，未央的情，成为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温暖每一个日出又日落……今天过去了，不会再有今天了。——因为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傍晚回到家里，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总让我觉得安心。墙上挂着几幅旧画，竹影疏淡，墨色清雅，是多年前一位朋友所赠。木椅上的坐垫有些褪色了，但坐上去依旧柔软。我泡了一壶茶，看到几盆令箭花仍倔强地挺着。天短了，当灯亮起时，屋里便浮起一层暖黄的光，像是把整个秋天的余温都收拢在了这一方小天地。这样的时刻，最适于翻几页旧书，或只是坐着，听屋外风过树梢。

城市从未真正安静过。那年在海边，游客在沙滩上嬉笑，孩子们在礁石间跳跃，而远处的高楼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座不眠的森林。自然与繁华在此交汇，一边是浪声拍岸，一边是车流不息。我坐在岩石上，看夕阳沉入海面，忽然想起这些年走过的路——粮票早已作古，房子不再分配，社交从QQ到微信再到短视频，连生育都从“只生一个好”变成了“三孩鼓励”。世界变了太多，快得让人来不及回望。可当夜色降临，海风拂面，心底那点对“家”的执念，却始终未变。

如今的大城市里，一边是高大的树影斜斜地投在地上，一边是玻璃幕墙的高楼在远处静静矗立。现代与自然在这里达成了某种默契——没有谁压倒谁，只是各自安好。我走得很慢，像在送别这个季节。脚下的砖缝里钻出几根小草，倔强地绿着。忽然觉得，人间岁晚并不可怕，只要心中还存着对美的感知，对静的向往，冬天来了，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活着罢了。

暮秋至，万物归静，而生活，仍在低语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