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文

暖春

祭父文

时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元二零二五年九月十一日，乃我父亲老大人登仙之辰。

不孝子蔡向阳、媳伍晓芳，长孙蔡文昌、次孙蔡文彬，谨备薄供于父亲灵前，双膝跪地，泣诉于斯：

寒雁辞空，白露凝霜，漫山红叶皆含愁，寸心欲碎断肝肠。仰观山河同垂泪，俯察日月亦失光。

我的父啊，我最亲的爹！您是儿心中巍峨峰峦，立地顶天撑家脉；您是儿梦里温暖辰光，驱寒送暖护成长。今您驾鹤西去，儿唤天不应、叫地不灵，唯有泪洗面，寸心成灰。

犹记儿幼时，家道本就贫寒，偏又遭遇家庭变故、父母离异，家中瞬间只剩我与您相依为命。是您毅然挺直脊梁，独自扛起养家重担，用宽厚的臂膀为我挡住风雨，既当爹来又当娘。

为盼儿立身成人，您敢扛世事之艰，勇闯生计之难。三伏烈日下，您携儿踏遍南山北岭寻生计；数九寒风中，您带儿奔走东家西户谋活计。更难忘那年月，您带我出工差：修水库时扛着沙袋踏烂泥泞，脚底板磨出血泡仍咬牙前行；筑网湖时顶着烈日平整堤岸，汗水浸透衣衫结成盐霜也不停歇；守江堤时裹着薄毯蹲守寒夜，双眼熬得通红只为挣那几文养家钱。

白日里与工友同劳共苦，夜里便把仅有的干粮分我大半，自己嚼着硬窝头就着冷水下咽。待工期结束，别家汉子归来有妻儿迎门、热茶暖饭，虚寒问暖声不绝；而我们父子俩踏入的，却是四壁漏风的空屋，冷灶凉锅映着您疲惫却坚毅的脸，唯有一句“孩儿别怕，爹在”，成了儿此生最安稳的依靠。

您以滴滴汗水熬成养家之泉，以分分厘厘攒就持家之本，硬是将零落残破的家，撑成了儿遮风挡雨的港湾。

那时的您，东奔西走打零工，处处奔波讨生活，纵受辱遭嘲讽，也总默然吞下苦涩，只为把日子酿成甜糖给儿尝。

您曾牵着我的小手，忙完张家农活便去帮李家补院墙；我曾骑在您的肩头，看您背着行囊、手提农具，步履匆匆为家操劳。您靠帮工换来的碎银，总先煮成暖心暖胃的肉汤给儿补身，自己却只啃粗糠野菜；我穿破的衣裳，是您用干裂的老手一针一线缝补，歪歪斜斜的针脚里，全是裹着暖意的柔肠。

是您给了我高山般厚重的父爱，是您予了我厚土般深沉的恩宠，这份情，儿此生难忘！

后来儿成家立业，决意盖房立家，您喜极而泣，转头却又为儿的资金犯愁。

当即便将毕生攒下的血汗钱悉数拿出，那布包的边角早已磨得发白，您却笑着说“盖房是大事，不能委屈我的儿”。动工后，您更是日夜操劳：天不亮便起身扛锄头平整地基，弯腰搬砖垒墙，手掌磨起新的厚茧也一声不吭；正午烈日当空，您顶着日头量尺寸、查缝隙，生怕工匠们有半点疏漏；夜里还要借着马灯光，清点建材、盘算明日活计，常常忙到深夜才肯歇息。

有次搬木料时脚下一滑，您摔在碎石堆上，膝盖磕得青紫，却只揉了揉便继续干活，硬撑着说“爹还硬朗，这点不算啥”。新房稳稳立起那日，您望着屋檐笑了，可儿分明看见，您的腰杆，比从前更弯了几分——那是为儿操劳的印记，更是父爱的重量。

新房落成，家里开销日增，我与晓芳商议后，只得狠心远走他乡打工，将文昌、文彬两个孙儿全然托付于您。

从此，您这个花甲老人，又多了两重身份，挑起了持家、带娃、挣钱三副重担。每日天未亮，您先摸黑起床生炉火、煮稀粥，再轻手轻脚叫醒孙儿，帮他们穿衣服、梳头发、喂早饭，待送进学堂，便马不停蹄赶去打零工：或帮人挑粪浇菜，或替人搬运杂物，或在建筑工地做小工，重活累活从不挑拣，只为多挣几块钱给孙儿买书本、买零食。

傍晚接回孩子，又要忙着洗衣做饭，夜里还得起身两三次，给踢被子的孙儿盖被褥，给发烧的文昌物理降温、喂药，常常整宿睡不安稳。

谁曾想，粗手粗脚的您，为孙儿竟变得这般细致入微：您知道文昌、文彬爱吃零食，从舍不得花钱的您也显得特别大方。那年文昌寄养在他外婆家，您隔三差五冒着烈日前往伍显太看望。您知道文彬小时候怕黑，您每晚陪他做完作业，再拿手电筒送他到床边，坐在炕沿讲您年轻时的故事，直到他睡着才轻手轻脚离开；您对孙儿们的那份疼爱，足以感动苍穹。

有次您帮人扛水泥闪了腰，疼得直不起身，却瞒着我们，依旧拄着木棍送孙儿上学放学，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坐在炕头摩挲着孙儿的脸蛋，喃喃道“再熬熬，等他们大了就好”。您把对儿的爱，悉数化作对孙辈的呵护，用佝偻的脊背，为他们撑起了一片温暖安稳的天。

本以为日子能渐渐安稳，可命运却给了我们沉重一击。今年六月，您偶感腹痛不止，起初还强忍着说“没事，歇歇就好”，在儿的反复催促下才肯去医院检查。当“肝癌”二字映入眼帘时，我与晓芳如遭雷击，手里的报告单重若千斤，泪水无声砸落，却不敢在您面前有半分失态，只能强装镇定哄您说“只是小炎症，养养就好”。后来商议去武汉手术，我与晓芳、堂哥等一大家人围坐灯下，反复权衡手术风险与康复希望，每一句争执都藏着煎熬——怕手术失败留终身遗憾，更怕术后恢复不佳让您遭罪，那份两难抉择的痛楚，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术后您身体尚虚弱，伤口隐隐作痛却从不说起。晓芳得知您术后情况，当即提出要辞工回家照料，您却立刻板起脸，语气坚定地赶她出门：“我身子骨还硬朗，养几天就好！你们在外挣钱不容易，文昌、文彬还没成家，家里的开销都等着用钱，可不能耽误了正事！”晓芳红着眼眶不肯走，您又放缓语气劝她：“我没事，有邻居帮衬，你们放心去干活挣钱。”我们拗不过您的执拗，晓芳只得含泪返岗，只能隔着电话一遍遍叮嘱您保重身体。可您转头便瞒着我们去了蚕厂做工，电话里总说“厂里活不重，能挣点是点，帮你们减轻点负担”。直至生命最后几日，您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嘴唇翕动间，念叨的仍是“文昌、文彬……他们的婚事要提前备好……我还盼着能见到他们生娃……”这份到死都放不下的牵挂，像针一样扎在儿的心上，痛得无法呼吸。自始至终，您想的都是我们，从未为自己考虑过半分。

秋风瑟瑟，远山空寂；遍山红叶，衰草枯黄。落叶萧萧随风舞，似儿飘洒的泪；离雁悲鸣划长空，如儿断肠的唤。

慈父驾鹤追云去，从此阴阳两相隔。千言万语，诉不尽您半生操劳的养育深恩；万语千言，道不完儿今日锥心的思念之苦。

我的父啊，我最亲的爹！您可知儿今日思您、念您，肝肠寸断，痛彻心扉！看断万山千秋岭，白云悠然见南山。慈父吉日追云去，仰天长叹化作诗：

寒雁霜天失父颜，

一生操劳为家全。

离异独撑风雨路，

汗浇儿辈立身坚。

盖房倾囊添霜鬓，

带孙躬腰护稚年。

癌疾瞒亲仍劳作，

遗愿孙贤世代传。

愿您在天国无病无灾，无劳无累，三餐暖腹，四季安然，再不用为生计奔波，再不用为家人操劳；愿您在那边能寻得清闲，日日安享静好。爹，您放心，儿定当承您之志，守好咱们这个家：教文昌、文彬学您的忠厚正直，守您的勤俭本分，早日帮他们成家立业，待将来孙辈添丁，定带他们到您灵前告慰，圆您生前盼孙辈安稳的心愿。您一生的操劳与厚爱，儿与孙辈永不敢忘，定不辜负您的每一份期许！

孝男：蔡向阳 携媳 伍晓芳

长孙：蔡文昌 次孙：蔡文彬

泣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