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向往多年的一处圣地,这是千千万万中国人心生敬仰的所在 —— 当我驱车驶向绿树掩映的川北山区时,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激情。</p> <p class="ql-block"> 在川北梓潼县城西侧的长卿山南麓,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按照国家三线建设 “靠山分散隐蔽” 的原则,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原二机部九院、九所合并建立的“核九院”)在川北山区江油、剑阁、平武、安县多处选址后,最终决定将全院从青海金银滩迁来绵阳—梓潼。此后多年,2500多名科技人员长期聚集于此,担负起国家两弹研制的重大使命。</p> <p class="ql-block"> 车轮驶进一处处急弯,再跃上一道道山岗,浓荫匝地鸟雀啁啾;就在绿树掩映的密林深处,开始出现红砖砌筑的围墙,还隐约看见一栋栋排列成阵的砖混建筑,我知道,这就是解密之后供人们参观学习的902基地 —— 中国两弹城。</p> <p class="ql-block"> 国庆大假的最后一天,来两弹城参观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早早的,院区里几个停车场就停满了车,游客中心挤满了人。</p> <p class="ql-block"> 跨进核九院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座大礼堂。朴素的红砖墙、红漆门和人字形大屋顶,就能想象当年这里人才济济、歌声嘹亮的情景。大门两侧是1960年代人们熟悉的毛主席语录宣传画。</p> <p class="ql-block"> 院部办公楼旧址,也是红砖和水泥预制板建成的三层连廊小楼。这里有直通周总理办公室和“中央专门委员会”的专线电话,是连接西南西北各个研究所和实验基地的指挥中枢,更是核武器研制的核心所在。王淦昌、邓稼先、于敏等多任院长曾在此辛勤工作。</p> <p class="ql-block"> 清水混凝土、普通白灰墙、木柄铁栏杆,是当年“两弹元勋”和科研人员们步履匆忙、上上下下的必行之路。</p> <p class="ql-block"> 二楼这间约20平方米的“院长办公室”,是王淦昌、邓稼先、于敏等核九院历任院长的办公室。走廊里每一间房,都像它的主人们一样真实而朴素 —— 仰脸能看见拼接的预制板,低头是脚步磨亮的水泥地;办公桌年深日久露出了木碴,藤椅沙发报刊架如同文物,仿佛还有主人当年的气息 ……。全无装饰的屋内唯一的家电,就是酷暑时带来凉风的落地扇。</p> <p class="ql-block"> 1950年8月29日,邓稼先赴美留学,仅用一年零十个月就获得普渡大学博士学位;之后第九天,便搭乘“威尔逊总统号”轮船回国。在百位留学生亲笔签名的人群里,能清晰看到他的名字。当年9月邓稼先进入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朋友曾问他远涉重洋带回来什么礼物,他笑着回答:“带回了我一脑子的核物理知识。”</p> <p class="ql-block"> 很快,邓稼先就领受了国家交给他的重任 —— 研制原子弹这枚“大炮仗”。从此他告别妻子儿女,隐姓埋名28年全身心投入到核武器研制中。而他同时代学者则在海外攀登理论物理的高峰。1957年,杨振宁与李政道合作的“宇称不守恒”定律,共同成为最早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人。</p> <p class="ql-block"> 1953年,联合国军在朝鲜的战事吃紧,美军陆军五星上将兼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公然下达命令,将携带核弹头的导弹紧急运到日本冲绳岛,以防不测。1955年解放军占领了大陈岛,美国国会强硬表态:可以对中国使用核武器。</p> <p class="ql-block"> 1950年代末,北京中南海终于下定决心:中国必须有自己的核武器!在决策会议上张爱萍将军掷地有声:“再穷的叫花子,也要有根打狗棍!”…… 那是激情澎湃的年代,更是中华民族被战乱动荡、积弱积贫逼到自力更生、奋发一搏的年代!美国政客和军事将领对新中国国防力量的轻侮与蔑视,深深激发了几代人的民族自尊和磅礴的国家力量。</p> <p class="ql-block"> 1962年11月,中央成立15人的专门委员会,周总理亲任主任,统筹解决原子能工业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标志着原子弹的研制步入快车道,成为了国家战略。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建成第一个核试验场~草原上盛开的马兰花是基地的名称。</p> <p class="ql-block"> 1963年建设大军齐聚青海省日月山下的金银滩,夜以继日顽强苦干,用“干打垒”的办法抢建了中国首个原子弹研制、设计、试验、生产基地二二一厂。当年中央一声令下,二机部九所的科研人员和干部职工,从北京昼夜兼程转战到了青海。</p> <p class="ql-block"> 1964年2月,二机部将九院、九所等机构撤销,整合成立了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也就是赫赫有名的 “核九院”!</p> <p class="ql-block"> 王淦昌18岁考入清华大学,1933年在德国柏林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先后在山东大学、浙江大学任教。1950年调入中国科学院物理所任研究员,195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从1961年起就担任二机部九所负责人,受命从北京去往青海秘密参加原子弹研制,他为自己改名“王京”,表示“我愿以身许国”。在一年之内就得到数千个元件爆炸数据,为核武器研制作出重大贡献。国际人士称他为“中国核武器之父”。</p> <p class="ql-block"> 1964年10月16日,张爱萍将军亲临罗布泊核试验场,目睹了原子弹成功爆炸的巨大蘑菇云,在天地间“轰隆隆”升起,当即用专线电话向北京报捷。</p> <p class="ql-block"> 当晚,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向正在排练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全体演职人员宣布:“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p> <p class="ql-block"> 1971年9月,王淦昌随核九院从青海金银滩迁往四川梓潼。作为院长他一直到1978年都在902基地的“两弹城”工作。这是他从北京带到青海,又从青海带到梓潼的木头“行李箱”。</p> <p class="ql-block"> 接任王淦昌院长的,是另一位“两弹元勋”邓稼先。在梓潼时期邓院长带领科研人员再接再励完成了原子弹、氢弹的武器化与定型,并在新型核武器研制攻关、技术研发上取得了突破性成就。</p><p class="ql-block"> 在梓潼基地的23年中,九院先后组织了22次核试验,包括首次竖井地下核试验、首次潜艇水下发射导弹试验、洲际战略导弹试验、中子弹试验等等,为国防尖端科技事业发展做出贡献。</p> <p class="ql-block"> 1965年下半年开始,核九院陆续从青海等地迁来四川梓潼。最高峰时三万余人的军民建设大军修厂房、建公路、架桥梁,争分夺秒昼夜鏖战,短短几年就完成230万平方米的建筑群,在方圆5700多亩区域内摆开了“三线建设”的大战场,并以“国营曙光机械公司”之名开始工作运转。</p> <p class="ql-block"> 学习室的大黑板上留有物理学公式、舒尔定理的字迹,可以想象当年科研人员工作的情形;特别醒目的是许多办公室、学习室桌上都放着算盘,在电子计算机非常罕见的年代,为攻克一个关键技术,需要在简易手摇计算机上演算成千上万遍,甚至敲算盘、拉计算尺 ……。</p> <p class="ql-block"> 在没有信息资料、缺乏基础试验条件的情况下,当年邓稼先率领28位平均年龄仅23岁的大学生,用算盘这样简单、古拙的工具进行繁复的数学计算,常常为演算一个数据,一日三班倒;人下班,演算不中断。每当过度疲劳思维中断时,他都着急地说:“唉,一个太阳不够用啊!”</p><p class="ql-block"> 正是这种忘我拼搏的精神,他们创造了中国的“两弹奇迹”,让中华民族在朝鲜战争后短短的窗口期,研制成功多种核武器,一举拥有自己的核技术!</p> <p class="ql-block">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如今偌大的核九院安安静静,一幢幢红砖砌墙的科研楼、实验楼、图书馆和情报中心,在经历多年无声的鏖战之后,如座座丰碑伫立在长卿山中 ……。初秋的细雨,把排排绿树洗得发亮;国庆节张挂的五星红旗,将山林环抱的科学城点缀得生机盎然!</p> <p class="ql-block"> 英模墙上的一组铜雕把“两弹元勋”们的身影与面容,把“爱国奉献,艰苦奋斗,协同攻关,求实创新,勇攀高峰”的两弹精神,留在他们曾日夜鏖战、并为之奋斗一生的“两弹城”。</p> <p class="ql-block"> 在办公科研区后面的山坡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专家们当年居住的小屋,邓稼先旧居就在其中。</p> <p class="ql-block"> 木框窗、水泥地、白炽灯泡 ……,连同五谷杂粮粗茶淡饭,养育了一位位为共和国殚精竭虑的大科学家!看到他们的生活轨迹,回想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让小辈后人肃然起敬。</p> <p class="ql-block"> 1979年某月在罗布泊上空,飞机空投小型氢弹,降落伞没能打开,弹体从高空摔到地面。邓稼先直接进入爆区,把那颗已经破裂的氢弹捧在手上仔细研究,最终确认氢弹设计没有出错,是降落伞故障。而就这一次,邓稼先遭受到极为严重的钚239辐射伤害,62岁就英年早逝。</p> <p class="ql-block"> 邓稼先在梓潼工作了14年,傍晚他会经过警卫连,横过马路沿山道拾级而上,直到山顶然后折回,这条约2.5公里长的林中小径,印满了他的足迹。1983年,邓稼先等陪同张爱萍将军沿这条小路登上长卿山,研究核九院重新布局,作出了建设绵阳科学城的重大决策。基地解密后,为纪念曾在此工作的科学家们,人们把这条路称为“邓稼先小道”。</p> <p class="ql-block"> 与邓院长比邻而居的是李英杰,他1939年4月参加革命,1942年入党,1951年离开部队一直参加军工建设。从1952年调入沈阳111厂,参与第一家喷气式飞机发动机厂建设。1955年调入四川420厂和172厂,担任基建总指挥。1962年李英杰又调入二机部九院担任副院长,先指挥青海221厂建设,三年后又受命奔赴梓潼建设902基地,科研人员都由衷敬佩这位默默付出的基地建设专家。</p> <p class="ql-block"> 在核九院科研工作区里,有一座醒目的两层小楼,步行楼梯、内通道设计上下约有20个客房,这是高层专家、首长来院指导工作时下榻的招待所。前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常来九院,又常住205房间,人们习惯称呼“将军楼”。</p> <p class="ql-block"> 张将军常年奔波在我国西北、西南核试验基地,与科学家、技术人员以及部队官兵并肩作战,共同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将军不仅宏观指挥,更亲力亲为,深入科研与实验的最前线,大家亲切称赞他: “我们身边的张将军”!</p> <p class="ql-block"> 现在“将军楼”不再供人住宿,一间间不大的房间改建成我国两弹试验和核工业发展的历史陈列馆。参观者在小房间里穿行,就是向一位位功勋卓著的“两弹人”致敬。</p> <p class="ql-block"> 在将军楼的陈列馆里,我看到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1968年12月4日,世界著名的应用数学家、空气动力学家郭永怀在试验中发现了极其重要的线索,急于赶回北京报告,便搭乘夜班飞机从青海起飞。5日凌晨,飞机飞临北京机场,距地面400米时突然失去平衡,偏离跑道,一头扎进玉米地,腾起团团火球 ……</p> <p class="ql-block"> 当人们从飞机残骸中寻找到郭永怀时,他身上那件夹克服已烧焦了大半。遇难前,他和警卫员牟方东紧紧拥抱在一起。当大家费力将他俩分开时,才发现郭永怀那只装有绝密资料的公文包,安然无损地夹在他们胸前。此情此景令在场的所有人泪如雨下 …… 他们用生命保全了国家至关重要的科技资料,为22天后中国第一颗热核导弹试验成功作出了卓越贡献。郭永怀也成为23名“两弹一星元勋”中,唯一因公殉职的烈士科学家。</p> <p class="ql-block"> 九院院区里,有一座又宽又高的人防工程,这是为“准备打仗”施工建设的。一旦有战事发生,院区的工作人员科研设备、保密资料都能快速转移到长卿山深处;充足的水电物资供给,还能确保科研攻关不会中断 ……</p> <p class="ql-block"> …… 当我在这里走过六十多年激情岁月,重温“两弹人”艰苦卓绝的奋斗往事之后,来到当年科研人员的生活区。核九院内迁梓潼后,在剑门关之南的莽莽群山中,成千上万人集结于此 —— 白天挑砖搬瓦搞基建,夜晚挑灯夜战学理论学专业、搞科研。当年他们没有节日,没有长周末,甚至没有星期天,一幢幢朴实无华的红砖房里灯光通明,彻夜不眠!</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如今生活区里的红砖宿舍,正改造成参观旅游者的接待站,不久后就能开门迎客。</p><p class="ql-block"> 相信来到这里的人们定能切身感受两弹人常说的话:“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只有精神奋发的人生才会有激情,有创造,才会有无怨无悔的累累硕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