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袁玉梅

第八章：血雨惊雷晨雾如纱，笼罩着宁安县城，县城的街道上，两个背着药篓的跑山人踏露而行。于洪仁走在前面，斗笠压得很低，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街角新贴的日军告示。张麻子紧随其后，粗布衣衫难掩一身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抗日自卫队不能坐以待毙。"于洪仁推开林家包子铺的木门，声音低沉如耳语。蒸笼冒着腾腾热气，老林正在案前揉面，看见来人，手中的擀面杖微微一顿。他不动声色地将二人引至里屋，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敦化急报。"老林的声音压得极低，"日军田野支队在镜泊湖遭重创，现正疯狂报复。上级命令“平南洋”自卫队配合周保中部队，阻击从敦化增援宁安的日军。吉川的开拓团在小南沟重新整建了据点，还加配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上级要求你们尽快端掉这个据点。"于洪仁详细汇报了寻找李玉山的经过。当提到张麻子时，老林不禁仔细打量这个"死而复生"的汉子。只见他肩宽背厚，古铜色的脸庞上痘痕分明，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青筋暴起，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林拍拍张麻子的肩膀调侃着，转身从面缸底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日军在宁安的布防图，收好。另外上级要求你们伺机再次攻打魏家大院，张景志，李玉山都在那里做过长工，熟悉地形。"窗外忽然传来伪军的吆喝声，张麻子下意识摸向腰间。于洪仁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日上三竿时，二人才告辞离开。经过马家豆腐坊，门帘一掀，晃出个歪戴军帽的伪军。"麻子哥？！"马峰瞪圆双眼，活像见了鬼，"你不是......"张麻子心头一紧。这个光屁股玩到大的伙伴，如今竟穿上了这身黄皮。"告诉我爹娘，"张麻子揽住马峰的肩头，手指轻巧一勾，对方腰间的配枪已落入掌中，"就说儿子当了抗日的胡子，专打日本人。"马峰只觉腰间一轻，冷汗顿时湿透后背。待要呼喊，那支枪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枪套。"峰子，"张麻子贴在他耳边，"记住咱们都是喝海浪河水长大的。往后枪子不长眼，自己找个旮旯躲好了。"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马峰身体发软，他坐在门槛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春耕血泪小南沟的春耕在刺刀下艰难进行。吉川骑着火龙驹在田埂上来回巡视，马鞭所指之处，一片片良田被改造成方格水田。农工们像牲口般被赶进新建的工棚，这些工棚特意建在魏家大院西北二百米的低洼处，便于日军监视。天不亮就要下地，直到星斗满天才能收工。"造孽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农跪在田埂上，颤抖着捧起被水泡烂的黑土，"这地祖祖辈辈都种旱田，如今小日本非要逼着改种水稻......"话音未落，鞭子已抽在他佝偻的背上。持枪的日本兵叽里呱啦地叫骂，逼着老人们下到齐膝深的冷水里。女人们更要跪在苗床前，一株株地分离稻苗。春寒料峭，很多人的手指冻得裂开血口，泥水一浸，钻心地疼。这天傍晚，骤降暴雨，农工们终于得了片刻喘息。魏尖头领着赵四儿崔生在南山坡地住进了地窨子，收留了张老憨夫妇同住，一起经营罂粟田。借着从缝隙漏进的微光，张老憨默默地磨着镰刀。"爹，"二儿子张景恒凑过来，声音发颤，"真要跟鬼子拼命？""等雨再大些..."老憨眯眼望着瓢泼大雨，"有人要来找吉川算总账了。"夜袭子夜时分，暴雨如注。张老憨趴在地窨子门口，死死盯着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抓起镰刀就要往外冲。这时，一双大手牢牢拽住了他。魏尖头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留着这条老命，往后还有大用。""爹！"张景恒的声音带着哭腔。张老憨的手紧紧攥着镰刀，指节发白。他望着魏尖头，最终长叹一声，颓然蹲下身去。后半夜，雨越来越大，初春的寒凉令人发抖，雨幕中，一群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向魏家大院。李玉山带着七八个队员，赤脚贴着墙根潜行。几个人搭成人梯，墙上新增的铁丝网被剪开，张麻子如狸猫般翻墙入院，一把撬棍，插向门锁，刚要用力，一声惊雷，又是一道闪电，张麻子暗喜真是无助我也。一用力一把铁锁顺着雷声被撬开。队友们鱼贯而入迅捷如猎豹。张麻子蹿上门楼，守备的日本兵正靠着柱子打盹。只见寒光一闪，那士兵哼都没哼就软倒在地。李玉山闪身靠近西厢房，利落地拔开门闩。丛福山直扑正房，刀尖轻巧地拨开门栓。里间传来吉川如雷的鼾声，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正搂着从日本带来的女人酣睡。刀光闪过，鼾声戛然而止。西厢房里的战斗更加干净利落。李玉山王虎分别割断鬼子的喉咙，忽听东厢房传来器具碰倒的声响——一个日本兵惊醒大喊。于洪仁临危不乱，学着野猫叫了几声，同时掏出手榴弹砸破窗纸。轰隆巨响中，整间东厢房燃起熊熊大火。借着火光，可见几个日本兵在血泊中挣扎。余烬次日清晨，雨住风歇。从其他征用房赶来的日本开拓团员，围着几具焦黑的尸体焦躁不安。吉川的人头被挂在魏家大院的门楼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千亩良田。魏尖头站在地窨口，望着门楼上摇晃的人头，喃喃自语："火龙驹...该回家了。"消息传到宁安县城，日军宪兵队长暴跳如雷。一场针对抗日力量的疯狂报复正在酝酿。而在三道河子的密林里，李玉山抚摸着新缴获的机枪，目光投向远方："这才刚刚开始。"